却说沉鱼正自坐在剧场上,和莺娘两人狂看影戏,那知后面来个人儿拍拍他的左肩,沉鱼转身回顿,便笑道:“嗄,原来是你。”那人也撮着笑脸道:“好妹妹,我在青莲阁,等杀你也,你如何谎约呢?”沉鱼道:“对不起你,你怎生寻到此间呀?”那人道:“我从代数学的天干地支中推算出来的。”沉鱼忍不住的微微一笑,就略把身子偏了一偏,让他个小小坐地。
看官们你道这是何等样人呢?却便是那昌中女校的唱歌教习徐鹏飞先生。莺娘初入学,一时认不得他,问了沉鱼,才知道是鼎鼎有名的唱歌家便是,莺娘也要身受他半年教育咧。
不免恭恭敬敬,叫声徐先生。鹏飞又添了一位高足弟子,也就欣喜无限,回叫了莺娘贤妹,莺娘道:“徐先生,你来迟了,若不然,也教你领略领略这好影戏呢。”鹏飞道:“怎样好法?”
莺娘便将所见情状,曲曲描绘,鹏飞道:“嗄嗄,充好到只般地位。”说着,忽瞧见沉鱼面前,放着一包薄薄的新书,便说道:“沉鱼妹,那包中可不是新么?”沉鱼道:“非也。”
鹏飞道:“既非新,必定是教科书了。”沉鱼道:“你瞧你瞧。”慌即把书儿递给鹏飞,鹏飞接在手中,解开了包书纸,瞧得书面上题笺,不觉呵呵冷笑,再将那书中插画,约略翻阅了一遍,见六七幅精图,钩深索隐,摹写逼真,一发大堪捧腹。
沉鱼瞧他笑个不了,心知有的,然究莫解其所以然,莺娘更莫明其妙,因低声问道:“徐先生,你为何这样呀好笑?”沉鱼也接口道:“到底徐先生何事见哂,难道这最新唱歌集,尚不合教科的用么?”鹏飞道:“哼哼哼,新是新的,可惜山歌也没得一只呢。”莺娘诧道:“呀,好作怪啊!”沉鱼道:“嗳,那有此理!徐先生,你别哄我了。”鹏飞道:“谁来哄你。”沉鱼道:“然则是那一种教科书呀?”鹏飞笑道:“就算他是国民的教科书罢。倘若研究起生理学来,还可当他参考书用用咧。”
沉鱼闻言,早飞红了脸,倒低了头,想想真是又羞又怒,莺娘虽未悉此中元妙,却也领会了一大半,停了一停,沉鱼又问道:“徐先生,这劳什子的名儿,究是新什么啊?”鹏飞道:“好妹妹,这教名呢,你也别问我,我也不忍来告诉你。恐防说穿了,你粉嫩似的娇面,愈加红一阵白一阵,羞得没地洞可钻,岂不扫兴呀!”沉鱼是绝乖觉的人,被鹏飞这两句话一说,他更满心疑惑,晓得决非好书,谅来总以讹缠讹,误买了新中的《新情史》、《新恨海》、《新色魔》等类,因此越想越恼,心中很不自在,便作色道:“莺娘妹子,快快摔了,去重购罢。”
说着,径攫自鹏飞手中,掷书于地,鹏飞慌忙拾起说道:“好妹子,别轻视他,他从出版至今,海内外新旧两派一体特别欢迎,算来此书的价值,比教科书要隆重些咧。莫说别处,便是眼前租界上,几位有名望的美男秀女,那个不入手一书呢。莺娘,你收好了罢。”莺娘道:“是啊,沉鱼姊,别火冒了,带回去当他闲书看,也可解解愁消消闷的。”沉鱼道:“徐先生,我不信新图籍中有何种不堪入耳的名目,你老实讲了,免使我委决不下咧。”鹏飞见他苦苦求教,因暗想道:“他总道我有意刁难,我更何必替他讳言呢。”况且对于他们,本负有教之诲之的责任,这些的指导也算分内应尽的天职,便将身挨过一点,附耳低言道:“好妹妹,这是男女新交合论,想你一向闻名的。”沉鱼道:“啊呀,要死了。”莺娘道:“姊姊,做什么?”沉鱼道:“妹子休提起,真笑死天下人的。”
看官们啊,你道他怎样买错的呢?这也并非我故意形容他,皆为男女新交合论,和国民新唱歌集,书名上都有个新字,而且新字的位置,同是居在第三,价格也同是三角,装钉也同是洋式,内容虽异,表面却无甚参差。沉鱼脑部里头,舍新字外再没藏得点墨,所以他手执书目,仔仔细细的认明了新字,又认明了新字的位置,自道提纲挈领,万无一失,可不愧买书的老断论了,谁知千不买,万不买,刚刚错买了一本讳莫如深的交合论呢。沉鱼是素性好胜的,到了这时候,方悔自家从前不曾多读几年的书,以是于露出马脚,现吃只种眼前亏了。又想起方才振华馆执事人,只管望着咱们,注目直视,笑的笑,瞧的瞧,瞧了复笑,笑了又瞧,当时原解不出这疑团,如今看来也为只一册新笑话咧。正懊恨痴羞间,剧场散了,数千观剧人,恐后争先,各自夺门而出。沉鱼尚自侧着头,端坐不动,莺娘道:“姊姊,你可寄宿在这里么?”沉鱼爽然道:“啊呀呀,我好似聋若聩,满剧场人已走去了十之六七也。徐先生呢?”
鹏飞笑道:“你们先走,我自有道理。”沉鱼也不和他客气,即离起身向外,于是一师两弟,杂在稠人中,慢慢吞吞,轧出影戏馆的红帆大门帘。鹏飞为随护爱徒起见,因推让沉鱼、莺娘疾行先走,自己愿作殿军,拓开左右手,步步留心,似恐有人挤上前去个样子,再加侧厢里一辈子学生,色星高照,历乱皮靴声,咭咭咯咯,一大帮的紧紧相随,鹏飞睹此情形,还怕他们放去色中饿鬼的恶现状,故所以分外着意,跑了一阵,果然背后钉死鬼,嘴里又唠唠叨叨,抄袭方才的旧文字,颠倒横竖,抖得熟烂婆罢弥,总不杂乎搿特换痕,卖哀槐哀夫。徐鹏飞虽没学过英文,然而此种口头禅,差不多拉东洋车的也听得来。
何况他拥臬比,坐讲台,皇然教育大家,岂有反被他们瞒过,只是搿特换痕一语,尚有些儿疑义,然即此例彼,也可知决非好字面,要想站住了身,把他们抢白一顿,转念使不得使不得,他们人数很多,争执起来,难免众寡不敌。况且马路上面自可憎的印捕,异常蛮野,动不动去巡捕房里等一夜,倒不合算呢。
多一事勿如少一事罢。想到其间,势如燎原的无名火,顿然煨下去了。就此三人头足不停步,抄出胡家宅,鹏飞意中将唤了车实时归校,那知道莺娘、沉鱼肚皮竟饿到背家里去呢。沉鱼再也熬耐不住,便说道:“妹子,咱们且觅个饭馆,吃些东西罢。”莺娘道:“原是,我也饿得苦了。徐先生,左近一带,可有那又清净又精致的饭馆呢?”鹏飞道:“妹子们,别是没吃夜饭么?”沉鱼道:“不差。”鹏飞笑道:“好妹子,只索性饿了罢,你看来首海国春,对面聚宾园,都关得铁桶相似,更从何处觅啖饭所呢?”沉鱼道:“只便如何?”鹏飞踌躇半晌道:“嘎,有了,可回到胡家宅,吃四如春远近驰名的水饺子罢?”沉鱼道:“妹子,好么?”莺娘道:“急何能择,还论什么好不好呀?”
说着,复从六马路自南至北,直望四如春来。许多学生尽管无歇无休,喧喧嚷嚷,间接的跟着二女改操本国言话,诙谐调笑,讥刺品评,迥轶出规则文明之外。鹏飞听他们越说越可恶,好好个学生,竟恣意虐谑,变成竹杠名家的口气,心里倒未免寒势势咧。莺沉两姊妹,略听了一二语,觉得句句刺心,耳红面赤,恨不得请他们吃个巴掌,才出心头之气。不一会已至胡家宅,师弟三人,便极吼吼的赶进四如春乱叫堂倌,说道:“不拘何物,有多少拿多少来。”堂倌依言,把水饺子、肉馄饨一切店内底货,煮熟了,连托了两大盘过来,任他们吃个畅儿,吃的很起劲。个辰光,瞧瞧店门口一般浮头学生,原旧站在那里,彷佛排队欢送个势子。沉鱼看了确是可气可笑,莺娘道:“姊姊,快休看他,他们只顽皮小孩子,给不得好面孔他看的。”鹏飞顺口道:“此话极是,他走他的路,我干我的事,不理会他,方是正当第一办法。”沉鱼笑道:“我怕不知呢?”
说着,鹏飞惠过于钞,将手巾抹了抹嘴,说道:“妹子们,跑得辛苦咧,暂坐此权等一等,我去雇了马车来,咱们同车归校罢。”莺娘、沉鱼各道了声好,鹏飞就似飞的奔到外边,找了部轿式快车,又碌碌忙忙照应莺沉,登车坐着,自己也撩起衣钩,一跃而上。那想吃天鹅的学生一瞧“啊呀,不好了。”便尽力狂奔,跌撞跌冲,比平日学堂里的赛跑竞走,加倍运足脚劲,岂知愈追愈远,即使今天追到昨日,决计也追勿着了,没奈何半日把个赤脚零,原化作一场空呢,也只得分道各散。一言表过。
再说沉鱼等乘坐马车,彼此有说有笑,未及半刻钟,早到昌中学校门外,沉鱼向不喜依傍他人,且不会与小人计较,随手挖出小洋夹,将马车夫从丰赏赐,然后偕同鹏飞、莺娘,离车入校。校门尚似开似闭,里面悬挂一灯,却已光小如豆。三人悄悄步入,过轿厅,各归各房,大家轻口儿说声明儿再见。
莺娘手搭沉鱼肩上,从左回廊绕至楼下,摸上十八层扶梯,只见黑魃魃的一个人影,紧靠楼门,连连磕铳,沉鱼颤声道:“喔唷,是那个啊?要睡竟睡,何得在此吓人。”说着就把那人细相一相,却便是陆妈子,方笑道:“贼囚娘,好个困杀鬼转世。”莺娘道:“好姊姊,倘这时没你作伴,岂不要吓的魄散魂飞呢。”沉鱼道:“果然。”莺娘道:“呀,这又奇了,怎说冷清清闇其无人,一埭边的房门,都开得直堂堂,别是他们会同请假么?”沉鱼道:“妹子,枉空枉空,你学堂规矩,也不懂的,可晓得除却暑假年假,断无同时离校的道理。”莺娘道:“嗄,明白了,必然他们还在讲堂上,用夜课的功了。”沉鱼道:“妹子,你休想猜得着,快放了书,和你往休憩室去玩玩,包管你很有趣呢。”莺娘道:“甚好,本来我早眠也眠不惯的。”
话方毕,便同到沉鱼房内,沉鱼忙抽开了抽屉,拿枝小洋蜡烛,望蜡盘上插着,撮了火,正要带上门儿,猛见莺娘手中一松,径将那忌讳书丢在沉鱼绣枕边,沉鱼指指莺娘道:“懒丫头,竟不肯多走一步呢。”莺娘道:“为此妙书,该叫他一亲你玉人香泽呀。”沉鱼道:“再胡说,我就打你的嘴了。”说着沉鱼持了烛盘,前行领导,曲曲折折,重新跑下楼来,穿出礼堂大讲堂,遥见监学室里尚有未熄火光,沉鱼悄然道:“妹子,须轻些儿脚声呢。”莺娘会意道:“是。”沉鱼慌举右手衣袖,把自己烛光遮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似乎半夜里的挖壁贼,战兢兢偷了过去。转入后园杜陵门,方敢放胆而走。不料老天恶作剧,才踏上九曲桥,风中烛竟倏尔吹灭,莺娘:“哎哟,怎好走啊?”沉鱼道:“你拽住我裙钩,可不妨事了。”莺娘道:“别连同姊姊,都做那铁路工程师呢。”沉鱼道:“嗄,莫非妹子精究工程学的。”莺娘笑道:“量量地皮,也工程学中的一部分呀?”沉鱼道:“哈哈哈,你路陌生疏,原要小心些的。”说话之间,莺娘觉得露黏苔砌,娇滴滴玉躯险些一滑一躺,仰面朝天,沉鱼道:“喔唷,险啊。”莺娘定了定神,眼瞅瞅举目四周,惟于月光黯淡,惝倪迷离中,隐然见修竹纵横,假山兀立,满园景色,煞有鬼气。芳心更突突惊动,若不自持,沉鱼知他足艰心怯,便兜兜搭搭的指点道:“妹子,正中的巍巍大厦,就休憩室了。”莺娘道:“嗄,然则那首平房,可又是什么堂儿室儿呢?”沉鱼道:“是啊,那左首是北党学生的自习室,右首是图书教员的预备室,此中装潢精美,风景绝佳,可惜没你我的分儿呢。”莺娘道:“怎么叫北党学生啊?”沉鱼道:“这话很长,隔日和你细谈罢。”说着,沿荷花池南岸,走近休憩室,顿时光亮透空,另换一清明世界。鼻观边蓦觉花香、粉香、香水香、香烟香,香气团团,随风飘出,疑到广寒宫众香国里,但夜深人静,并不闻一丝丝嗽声,很可诧怪。及入室,东西瞻顾,四五盏保险灯,炫耀眼帘,瞧到室西北隅,则簇拥娇花,巾帼中间杂几个须眉,教习二三人,学生多人,坐的坐,立的立,大家擎个两张小纸片,垂头注目,沉鱼咂嘴笑道:“鹦鹦雁雁,你们好背地里的兴高采烈也。”一女子回顾道:“沉鱼姊,你影戏也看得快乐呢?”沉鱼道:“奇极啊,雪雁妹,何以见知?”雪雁笑而不答,莺娘道:“咦,姊姊,你没瞧见徐先生么?”沉鱼道:“啊呀,我真是有眼无珠了。唉,徐先生,你瞒着咱们,先自至此么?”鹏飞方抖擞精神,连说“补补。”
莺娘道:“别补成二十二呢。”鹏飞抬头道:“喔唷,妹子们,失照失照,来来来,二十四花神,恰好足数了。”沉鱼又望对面一瞧,笑道:“孔方两先生,难得也来和和调呢。”说着,复语莺娘道:“那位体掺教习孔子鲸先生,这位手工教习方士鲲先生,你都该欠欠身,作个揖儿,稍尽些弟子之礼啊。”雪雁道:“鱼姊儿你太费心了,此地又非礼堂,行出什么礼来呢。莺娘姊,别听他。”莺娘笑笑,便轻启香频,叫了两半句的“先”孔方倒慌离坐次,着着实实并答声:“莺娘妹子,好莺娘妹。”莺娘瞧瞧孔子鲸带鬓胡子,似再世的祝枝山,方士鲲双足高低,像复生的铁拐李,奇形丑状,惹人憎嫌,并且孔和方都口掺宁波音,啊辣声声,愈加触耳朵管,比了那旁边的徐鹏飞,一口苏白,风流柔婉,翩然佳公子,顾影自怜,妍媸之判,恐还不止天渊咧。又瞧瞧那一排同学,单只雪雁、红鹦,却还秀色天餐,丰神潇洒,其次则涂脂抹粉,作怪作妖,非颀而瘦,即矮而胖。再有几个最爱打扮的刚刚是最劣最下,铃铜眼,尖锥鼻,芝麻面,丝瓜颈,高颧露齿,斑驳陆离,一副不雅驯气,满堆脸上,真使人见而害怕。看官们啊,大凡越难看女子,必然修容饰貌越勿肯搭桨,在他们的理想,总把望天生缺陷,能够以人力为补助,那知标致不标致,未可一毫强求。有杨太真的美,而脂粉转嫌污色,可见标致就勿须打扮,勿标致也打扮勿出,俗语说的好,装杀鹅头,终是鸭颈,一些也勿差呢。闲文休表。
且说莺娘一个个的打量转来,早存了府视一切的见解,自道能匹我者,只一沉鱼,鹦雁姿色中人,尚多未逮,余更自桧以下了。默想移时,益复心暇色豫,不觉忘形骸,道:“沉鱼姊,你我蒲柳姿,已冠冕这中郎别墅了(休憩室中,有旧额一,上题中郎别墅四大字),可想女界人才不易得也。”沉鱼未及答言,红鹦忽沉着脸嗤的一声道:“莺娘姊绝代佳人,将来要人无双谱咧。”沉鱼忙止住道:“哎,谁叫你们赌赛面庞呢?快来从从兴罢。”莺娘自知不合,也便无言。沉鱼径把纸牌校和了,插置木质小盒中(俗名曰船,因其形与船似),又迫促道:“大家拿呢。”莺娘道:“是名吐的温么(俗称圈的温,意不甚通,不如改吐的温为是。因吐的译温音,即英语二十一,此种纸牌,固以二十一为足色也)?”沉鱼道:“正是,妹子谅也擅长这个。”
莺娘道:“平生所喜。”说着便从衣囊中摸出汇丰纸币,压了一张,笑道:“姊姊,以纸对纸,可好么?”沉鱼道:“好。”就逐个逐个的挨准次序,各人抽取两页,莺娘暗暗地举起观看,早是起劲不了,喜的合不拢嘴来,因哈哈大笑道:“倍了又倍,倍了又倍,有谁及得我啊。”沉鱼道:“妹子,别夸口,我总不弱你的。”莺娘道:“给你看,管叫瞠目咋舌咧。”沉鱼道:“等他们补完结了,且慢泄漏。”雪雁道:“不补,不补。”沉鱼道:“谁要补么?”众人又道:“不补,不补。”沉鱼道:“如此发表了。”莺娘先郑而重之,宣示大众道:“黑鸡心同了大轮船,怕是全地球上,再没有盖我的招咧。”众人瞧了,都道:“巧啊,巧啊。”沉鱼愤然道:“我自谓好牌儿,谁知仅及阿莺四分之一。”
孔子鲸拍案道:“有这等事,可也是八倍头么?”沉鱼道:“哼哼哼,历算七倍九分九咧。”子鲸怒道:“你们纸背上有标识的,不算账,不算账。”沉鱼冷笑道:“咱们拉一百块底的麻雀也不愿意作些弊儿,去抬抬人家的轿子,何况只区区输赢,更不在话下,值不得用甚标识咧,孔先生你极光毕现了。”雪雁道:“沉鱼姊,弟子之礼,口血未干呢。”沉鱼道:“这叫当仁不让于师。”孔子鲸一听,早气得发昏,暗恨他七十三世的老祖宗,孔老夫子,为甚喷故种蛆,说这句当仁不让,我今被沉鱼引经据典,话得没口可开,老祖宗的作法,竟自毙其子孙,老糊涂,老糊涂,后世做先生的,受你不浅不深的累呢。莫怪多数新学家,情愿去崇拜天爷,脱离孔教的范围了。思恨了片响,再把几张大名件的纸牌,向灯下细认,却都无瑕可指,凿凿是新购来的,倒懊悔方才太觉无理取闹,因强颜自解道:“沉鱼妹子,别使性呢,我替你搂搂呀。”要知沉鱼为何回答,请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