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微明。监牢里的采光不好,仍旧如夜晚一般阴暗。
水镜月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长庚背后受了伤,只能趴着睡。此刻他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而且,看那样子,应该已经看了很久……
她眨了眨眼,“你没睡着?”
长庚笑了笑,“刚醒。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水镜月侧了侧身,托着脑袋看他,道:“不睡了,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长庚道:“跟你的一样就行。”
水镜月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问道:“你喜欢吃粥,还是喝豆浆?或者吃面?阳春面鸡蛋面还是鱼汤面?现在不能吃辣的,要不要加香菜和香葱?”
长庚想起昨晚的晚饭,不由笑了,问道:“很想知道?”
水镜月点头,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像只好奇的猫。
——她的确很想知道。昨晚给他买晚饭的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么多小摊小馆,那么多酒楼客栈,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她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口味是偏咸还是偏淡,不知道他吃不吃辣……最后,买了他们经常吃的饺子,却不知道他最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长庚凑近了些,“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嗯?”水镜月眨眼,似乎没听明白,眼珠子转了转,下一刻却是往前凑了凑,嘴唇在他唇角处碰了碰,又飞快的离开了,看着他眨眼睛,“像这样?”
长庚明显愣了一下,在看到她脸上升起的绯云之时,眼中的惊讶转为笑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靠近……良久,他放开她,一只胳膊支在她脸颊旁,揉着她的脑袋,一只手仍旧捏着她的下巴,食指还在她下颚处挠了挠,看着她那双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眼睛,低声道:“像这样。”
水镜月仰躺着看他,半晌,眨了眨眼,看他的眼睛,“哦,那你能告诉我了?”
长庚笑了,拇指在她下巴处摩挲着,有意无意的抚过她的下唇,道:“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水镜月微微一愣,不满道:“你这是耍赖。”
她说着拂开他的手,掀开被子,一个翻身直接下了床,取了外套穿上就往外走。
长庚坐了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生气了?”
水镜月甩开他的手,头也没回,开了牢门,没一会儿就飘远了,“去买早饭。”
长庚看着她逃也似的走远的背影,虚握着手指掩唇,笑了很久,“不是生气,是害羞了。”
监牢门口值夜班的那位狱卒不知什么时候醒的,附近的守卫增加了。不过,只是几个狱卒而已,凭她的轻功,原本能悄无声息的来去无踪,但她偏偏要大大方方的进进出出,被狱卒拦下的时候,直接将周师爷当初给她的腰牌拿出来……
虽然金陵府的狱卒从来都不知道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护卫,但,那腰牌的确是真的。有人找到护卫首领那里去问,回来之后再没人敢管这位把监牢当自个家的姑娘了……
水镜月买早饭回来的时候,长庚正在写字,见她回来,停了笔,将那刚刚写好的字揉成一团,把桌子收拾开来,起身接过食盒,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水镜月眨了眨眼,朝他笑了笑,“哪有?”
长庚拉着她坐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水镜月微微低了头,努了努嘴角,嘀咕道:“被人利用,怎么会高兴?”
长庚失笑,打开食盒看了看——白粥,藕片,土豆丝,还有两个鸡蛋。平常的小菜,是他们经常在悦来客栈的那间小院里吃的菜式。他将早餐拿出来,盛了一碗粥递给她,又取了筷子送到她手上,道:“趁热吃。”
水镜月点了点头,吃了两口,抬眼看他,笑了笑,道:“跟你说个好消息。”
长庚点了点头,给她夹菜,“什么事?”
水镜月道:“我去悦来客栈的时候,遇到河中双凤了。他们说,黑市上那些法器什么的,昨晚突然消失了大半,就连那本《星宪》的数量都减少了。”
长庚倒是有些惊讶,想了想,抬眼看她,“你做的?”
水镜月摸了摸鼻子,继续喝粥,“我哪有那么本事?”
长庚笑了笑,“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种本事?”
“是跟我有点儿关系……不过,我只是请客的,正主不是我。”水镜月想了想,问道:“听说过碎玉阁吗?”
长庚点头,“碎玉公子是江湖有名的贵公子,我听说碎玉阁位于洛城,你前晚去了碎玉阁找他?”
——昨日清早,他见到她第一眼就猜到昨晚她跑了很远的路,却没想到她直接从金陵城跑去了洛城,这来回一趟,可有两千公里。
水镜月耸了耸肩,似乎对那位江湖贵公子颇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鼻子灵点儿的商人而已。不过,他收藏的东西挺多倒是真的。我去给他介绍生意,请他有空来一趟金陵城,想必昨晚碎玉阁的人就已经到了。”
长庚明白了,点了点头,问道:“你让他帮忙鉴定黑市上流通的巫术法器?”
江湖贵公子,碎玉阁的阁主碎玉,不会武,但眼光很好。碎玉阁中收藏了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很少出售。他们最主要的生意是替人鉴定各种“宝贝”,无论在江湖之中,还是在江湖之外,都有很高的声望。不仅名门贵族的品鉴会喜欢请碎玉阁的人光临,很多黑市上的大型拍卖会也会请碎玉阁的人坐镇。
有碎玉阁的碎玉公子坐镇,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出售假货?
水镜月挑了挑眉,“我见过的巫师,可没谁会倚仗法器。”
长庚笑了——的确,苍烬作为那个人的传人,可从来都没继承什么法器。
说了件愉快的事,吃饭的胃口也好了点儿。吃完了早餐,长庚将碗筷收拾进食盒,水镜月拿了他之前扔掉的纸张来看,还没展开,就被长庚发现了,一把夺了过来。
水镜月耸了耸鼻子,“小气。”
长庚将那张纸藏起来,道:“下次写给你看。要不然,你画一幅画,我给你题字,如何?”
水镜月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笑了,“题一首诗。”
长庚揉着她的脑袋,“好。”
水镜月却突然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到地上,取过一张纸铺在面前,道:“长庚,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见到石昱文了。他听说你被关了,正跟赵大人求情呢。我没敢去见他。”
长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水镜月取了笔,蘸着墨水,道:“昨日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金诞丁的儿子那个。你知道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道:“他说,如今,他的名字叫石金。”
粗糙的宣纸,笔端游走,第一个字是“星”。
她继续写下去——
第一行,五个字,“星祭阁失窃”。
她润了润笔,继续道:“赵大人调查的结果,或许会止步在瀚海宫。但,瀚海宫背后肯定还有人。而这一次,不管有什么原因,我都不打算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