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站在靠墙石柱的绅士是谁?”
“梅迪亚子爵吗?不,他的背脊可没这么笔直。”
“拉格家的亚欧西?不对不对,背影不像。”
“虽然我感肯定他是一位长相不错的,但光从下巴可猜不出他的身份。桃乐丝,你要不要试试?”
“如果他的品性与舞步比得上他的出色外形与气质,我倒是想上前攀谈,可惜我今晚有固定舞伴了,如果我跟别人交谈,那么今夜将会有一场决斗,倒是艾丽雅你,格洛伦病了,你不正为没有舞伴烦恼吗?要不要去试一试?”
“为什么非得我去?如果不能中奖呢?如果他虽然很帅但其实只是个没有爵位没有财产的私生子呢?”
“那至少今夜你可以寻得开心。”
夜晚,沉寂已久的戴纳家门口在此门庭若市,带着不同徽章标记的马车停在府邸外,约翰管家穿着烫得笔挺的制服,亲自迎接了一位位男爵子爵伯爵以及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
“晚上好,欢迎来到戴纳府邸,巴伟伯男爵。”
“晚上好,欢迎光临,布克子爵。”
“您今晚真美丽,维利亚夫人,请往这边走。”
假面舞会,舞厅奢华,顶端的水晶吊灯璀璨光,餐桌上餐具银光闪烁,人人锦衣华服,贵族夫人小姐们优雅娴静的聚集,好似池中一群颜色艳丽的锦鲤,静谧等候,当一位绅士彬彬有礼的邀约时,她们会矜持的挽住对方的手,神态高雅的步入舞厅,随着轻慢悠扬的音乐翩翩起舞,为这装点豪华的大厅增添无限的美丽风景。
除了装饰布置外,戴纳夫人更是花大价钱聘请了最出名的乐队演奏音乐,将气氛进一步提升火热。
云片羽依靠着柱子,手里握着一杯酒,对于异界的美妙音乐,觥筹交错的场景,毫无兴趣。
本来,这种类似维多利亚时代的舞会她在电影中见识过多次,对豪华绚烂的场景羡慕的不得了,翩翩文雅的男士,华裙拖地的女士,浪漫悠扬的音乐、精美的食物与令人沉醉的酒水,共同谱写出一场紫醉金迷,奢华无度的贵族生活。
优美的旋律与醇厚的美酒使人沉醉。
按照社交礼仪,由男士邀请女士跳舞,反之则不可,不然站在靠墙的休息区内的云片羽早就被一堆盯着她窃窃私语的贵族小姐给围拢了。
她挑选的是一件纯黑双排扣礼服,白衬衣、灰色马甲、皮鞋铮亮,还有小羊皮手套,显得简洁干练,在成衣店试穿时,菲克斯都半开玩笑的表示妒忌。
衣着装点了她的外形,面具更提升了神秘感,兑换的金色威尼斯面具,遮掩了她上半张脸,反突出了她形状姣好的嘴唇与尖下巴。以至于好多年轻的小姐们聚集着小声询问这位穿黑礼服、带金色面具、年轻沉默的黑绅士是谁?
“原来你在这儿吗?”菲克斯走了过来。
她向他点头:“舞跳完了?”音乐确实停了。
“是的。”
菲克斯穿着一身湖水蓝的礼服,雪白衬衣配墨蓝色领结,肩带腰带是姜黄色,袖口裤脚都有同色的丝线刺绣,在一片以成熟深色为主的男装中,这无疑显得过于醒目,可这纯净柔和却又醒目的颜色恰恰与他的金非常相称,也与他年少青春的面容相得益彰,彻底展现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张扬神采与骄傲自信,因此云片羽不得不佩服成衣店裁缝玛利亚的时尚眼光了。
音乐再次响起,第二支舞开始。
“为什么不去跳舞?”菲克斯问:“有好几位女孩向我打听你。”
“我不会。”云片羽盯着舞池中纷飞旋转的长裙,说:“而且我也不敢与人说话,以免让瞧出。”瞧出她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
她总算体会到灰姑娘参加王子舞会时的忐忑心情了,或者说是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穿上借来的正装进入贵族们举办宴会的那一层船舱时的感受。
无论是灰姑娘,还是杰克,恐怕都是外装镇定,内心不安。
前世,她只是一介平民,论学识谈吐都只是普通人的水平。
同时,她也深深感到依然没能融入这个世界。眼前奢华的场景,耳旁悠扬的音乐,包括舞池中一对对热舞的人影,均是她今生所次所见,陌生感使她犹如隔窗观察。
菲克斯见她突然沉默,以为她是因被冷落忽视而生闷气,劝道:“其实你不用在意,我也挺烦这类宴会的,尤其是明知会遇见讨厌的人,却也必须装出笑脸……”
“沙威廉常参加吗?”
“这是基本的应酬与必要的社交,虽然哥哥不喜,不过也得来。”菲克斯顿了顿,小声:“不过他近几年都不怎么去了……”去了只会成为别人刻薄讥讽的对象。
云片羽也明白,不再问。
“哦,去吧艾丽雅,爱神会祝你今夜幸运的。同时我愿意拿我的手镯打赌他会逗得你失态的大笑。”
“那我就押上我的帽子,他要真是某个贵族不能承认的儿子,他到宴会上只为结识一位能给他带来幸运人生的小姐。”
“我宁愿你押上的是你的蓝宝石胸针。好了,我去就是了。”
云片羽转头,见一位穿着薰衣草色长裙的少女,提起裙摆,朝他们所在方向走来,而在少女背后不远处,几位小姐们正一边盯着同伴的举动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她们目光在扇子后闪烁异色,充满兴趣的意味。
“又来了。”云片羽揶揄菲克斯:“你还有体力挑战吗?”
“您好。”出乎意料,这位可爱的少女走到了云片羽的面前,她提裙优雅的一行礼,嗓音清晰的问:“请问,可以请您跳舞吗?”
这下,云片羽尴尬了。
菲克斯忍住大笑的冲动。
舞会上,一般由男士向心仪的女士提出邀请,不过偶尔,也有女士会主动邀约。
“先生,请问,您的答复是?”少女仰着小脑袋,脸颊白中透红,眼底满是紧张。
云片羽心中微叹,牵起女孩的手,在那带着丝绸长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能得到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可惜我初来贵地,对于这里时下最流行的舞步并不熟练,为了避免连累您,只能遗憾放弃与您共舞了。假如他日在宴会上重逢,请允许我来邀请您跳一支舞。”
少女脸更红了,倒没什么沮丧,然后,她就这样心神不定的返回同伴身边。
“你的婉拒很不错。”菲克斯赞道。同时他有点小小的妒忌了,明明都戴了面具,为什么还会误解成美男子?!
“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云片羽回答。在大学里,拒绝这种纯情小女孩她早就轻车熟路了。
何况刚才她们的小声交谈她都听到了。
稍后,菲克斯给女仆给叫走,是戴纳夫人找他去迎接某位尊贵的客人。
云片羽继续安静的当壁花,顺便治疗她的观察症。
两位步履略蹒跚的贵族从她跟前走过。
“呃,嗯,再来一杯,侍从,过来倒酒。”
“少喝点,舞会还没到中段,别这么快喝醉了啊,波克子爵。”
“嘿嘿,怕什么,我多喝点酒,难道会害得戴纳家破产?哼,想不到,明明已经被打压得这么厉害了,居然还能死撑着开宴会……”
云片羽侧目,跟了过去。两位贵族互相小声说话,言语间多流露出嘲讽。
“两位,你们是在说这家主人的事吗?”
两贵族回头,见一位带面具的陌生人端着两杯酒,似笑非笑的站在他俩身后。
“不,我们只是闲聊家常而已。”其中体态偏胖的贵族否认。
“请不要误会,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家府邸参加舞会,”云片羽亲切友好的用两杯酒交换了两位贵族手中的空酒杯,说:“虽然听闻戴纳家族是城中唯一的古老贵族,我本因受邀而深感荣欣,可惜闻名不如见面,即使最宽容的客人也会对这家待客的态度颇为不满,这里无论是场地布置还食物酒水的准备,都寒酸得很不尽人意啊。”
听云片羽这么说,两贵族也放下心来,胖贵族附和道:“可不是吗?食物这么匮乏,根本不够每一个人享用。”
“酒更是便宜货。”瘦贵族说:“女主人根本没想精心款待客人。
“不能怪戴纳男爵夫人待客不尽心,毕竟戴纳家族最近在走霉运,看他们现在的落魄样,真难想象六百年前他们在城中风光时的场景,而且我听说就前天,年轻的戴纳男爵又得罪了马卡罗伯爵,这下,他们的产业怕是要遭马卡罗伯爵的全面打压了。真是有趣。”
“全面打压?”云片羽问:“马卡罗伯爵这样做不怕戴纳夫人告他吗?”
“有什么怕的。”胖贵族说:“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道,我就说简单点,就拿戴纳家名下的商户来说,马卡罗伯爵有的是正大光明的商业手段把他们都给弄破产了。”
“听起来真深奥。”原来是从商户下手,掐住了戴纳家的收入来源,更加了他们的破产。云片羽继续问:“看来戴纳男爵是与马卡罗伯爵是结仇了,对于前天生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似乎是伯爵家的少爷先对戴纳男爵动的手?”
“年轻人总是好个争强好胜,尤其是在受女孩欢迎着方面,谁都不愿认输。现任的戴纳男爵确实生有一副好相貌,引得几位少女心动爱慕,马卡罗家的儿子自然会妒忌,”瘦伯爵捏着自己的鼠须胡,挺胸抬头的说:“可他也不过才十七岁,无论礼仪、品德、个性都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男人还是过了三十,成熟稳重了才是正道。”
“原来只是争风吃醋而已啊。”云片羽从路过的侍从手里拿过一整瓶葡萄酒,为胖瘦两贵族再度斟满,问:“除了马卡罗伯爵外,还有谁看戴纳家不顺眼?这家人似乎特别招人憎。”
“那可如庭院里的花草一样数不清。”胖贵族一口将高脚酒杯干完:“戴纳家族一贯以传统、古老而自持清高,自认城中只有自家才是正统贵族,居然把我们这些后进的新秀贵族,说成暴户,哼,我们杜邦家族的兴起可是依靠数代祖先的赫赫战功获得,凭什么比不上一个过了气尚在苟延残喘的家族。”
“杜邦男爵,不要生气,毕竟你的家族已有两百多年的高贵历史了,您的儿子各方面看都比现在的戴纳男爵要强得多……”
“谬赞了,我们比起克洛维子爵你家族三百多年的历史还差了一大截……”
云片羽心念微动,早在亡灵高塔时,她就注意到沙威廉在日常中透出的贵族言行。内涵与修养,真不是一朝一夕间所能培养出。沙威廉讲过。他的家族是自亚克多斯帝国成立以来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帝国的历史有多久远,戴纳家族的历史就有多久远,所以真正的贵族,是在数百年中,将修养与气度一点一滴融入血脉,他们的尊贵,浑然天成。
就拿和她一起当壁花的菲克斯,虽然先前在法院里,他在与马卡罗伯爵据理力争的时候表现出了他个性冲动行事毛躁的一面,可此时,步入社交场合的他,待人接物从容自如,完全算得上一位彬彬有礼,举止优雅、谈吐不凡的贵族少爷。
难怪会有‘三代才出一个贵族’的名言。
确实,她的原世界也有‘三代出贵族’的说法,看来在这个世界,贵族们也注重家族的悠久历史胜于金钱地位。
云片羽回望大厅,明亮耀目的灯火,华美夺目的摆设,都隐约构建出了一种犹如海市蜃楼般繁华美丽的气氛,同时又充斥着暗潮汹涌的争斗危机。
她现在忽有点明白戴纳夫人举办舞会的意图,不为炫耀,只为守护,她要向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们证明戴纳家族还依然会坚强的存在下去,作为一位女性,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戴纳夫人虽然顶着男爵夫人的头衔,却掩饰不了她是寡妇的身份,失去了丈夫,而两个儿子,一个离家行踪不明,一个还不成熟难以担当重任,在上流社会,表面歌舞升平,实则暗斗不断,身为一家之主如不小心谨慎,必然会被披着人皮的野兽啃得连渣都不剩。
“不过我看戴纳家族就到这一代就要完了,即使没有马卡罗伯爵那类人的针对,也不会有复兴的可能。”瘦贵族佯装怜悯的耸肩:“子孙不争气,可怨不得别人。”
云片羽转头。
“确实确实,”胖贵族点头:“上任男爵虽然生了两个儿子,结果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尽心竭力栽培的长子是光系体质,而次子又个性毛躁成天闯祸,何况目前也才是二级剑士,唉,这家族估计就要败在这两兄弟的手里,尤其是长子,都过二十了还想当光明骑士?我愿意赌十金币,光明教会绝对看不上他。”
“傻子才跟你赌。去年戴纳男爵的长子离城的事,不知多少人都跟听笑话似的被逗乐了。那家伙迟早要像个乞丐一样回城。”
“到现在,有的贵族在家教训孩子,就是说‘你再不努力,就要跟戴纳家的废物长子齐名了’。哈哈哈,”
云片羽手中的酒杯捏裂。
“再等个两三年,戴纳夫人就不得不宣告破产了吧,嘿嘿。我看这大宅子不错,倒时候买下来,”
“这里的下人也不错,能干,也够有味。”瘦贵族的目光在穿梭大厅的女仆的胸部与裙摆下端流恋不舍。
“戴纳夫人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胖贵族笑得很yd。
他们越说越起劲,忽然不觉某人的脸色黑,但又在下一秒,恢复正常。
“两位,既然是在别人家做客,还是尽情享乐吧。”云片羽一面说,一面给两位贵族的空酒杯再次斟满:“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好。”两贵族用手指点向云片羽,说:“你这位先生说得太好了。半杯。”他们轻轻磕碰酒杯,豪饮了一口。
他们丝毫没留意过云片羽手中端的酒瓶是哪来的,更没留意到那隐藏在金色面具下的黑色眼睛,闪烁着粼粼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