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研究了许多长篇长卷小说,基本搞清了作品所涉及的十年的背景材料,汇集和补充了各个方面的生活素材,俨然就完全陷入了构思的泥淖之中。在此之前,有些人物,有些篇章早已开始在涌动,不过,那是十分散乱的。尔后,这就是一个在各种层面上不断组合、排列、交叉的过程;一个不断否定、不断刷新、不断演变的过程。
所有的一切都还远远地不能构合成一个较为完整的整体。需要一些出神入化的灵感。苦思冥想。为无能而痛不欲生。
瞧,许多呼之欲出的人物在急迫地等待你安排场次以便登台表演。所有要进入作品河流的人物,哪怕是一个极次要的人物,你也不能轻视忽略,而要全神贯注,挟带着包括枯枝败叶在内的总容量流向终点。
终点!我构思的习惯常常是先以终点开始而不管起点。每个人物,尤其是主要人物,他(她)们的终点都分别在什么地方呢?如果确定不了终点,就很难寻找他(她)们的起点;而在全书的整个运行过程中,你也将很难把握他(她)们内在的流向。当然,预先设计的终点最后不会全部实现,人物运动的总轨迹会不断校正自己的最终归宿;也有一些人物的终点不可能在书的结尾部分,在某些段落中就应该终结其存在。
毫无疑问,终点绝不仅仅是情节和人物意义上的,更重要的是它也是全书的题旨所在。在这个“终点”上,人物、情节、题旨是统一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在这里结束,绝不仅仅是因为故事到这里正好讲完了。即使最“漫不经心”的意识流小说家,在戛然而止的地方也是煞费心机的。
找到了“终点”以后,那么,无论从逆时针方向还是从顺时针方向,就都有可能对各个纵横交错的渠渠道道进行梳理;因为这时候,你已经大约知道这张大网上的所有曲里拐弯的线索分别最终会完结在什么地方。这时候,你甚至还可以放心地尽情地把这些线索抖弄得更“乱”一些,以至将读者引入“八卦”之阵,使其读不到最后就无法判断人物和事物的命运。
如果有这样的大布局,再有可能处处设置沟壑渠道,那么,读者就很难大跨度地跳跃到全书的结局部分。绝不能有广大的平坦让读者长驱直入。必须让他们不得不在每一个曲里拐弯处停下来细心阅览方可通过。
这些沟壑渠道曲里拐弯处就可能是作品断章断卷的地方。整体的衔接难,但要把整体断成许多“碎块”也许更难——因为这种所谓的“断开”正是为了更好地衔接。这是艺术结构机制中的辩证法。
为了寻找总的“终点”和各种不同的“终点”,为了设置各种渠渠道道沟沟坎坎,为了整体地衔接,为了更好地衔接而不断“断开”……脑子常常是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走路、吃饭、大小便,甚至在梦中,你都会迷失在某种纷乱的思绪中。有时候,某处“渠道”被你导向了死角,怎么也寻找不到出路,简直让人死去活来。某个时候,突然出现了转机,你额头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也不觉得疼。你生活的现实世界变为虚幻,而那个虚幻的世界却成了真实的。一大群人从思维的地平线渐渐走近了你,成为活生生的存在。从此以后,你将生活在你所组建的这个世界里,和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你是他们的主宰,也将是他们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