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纸上的模糊影子微动,跳起一阵惊栗。若晴进到房间,蒙蒙的色调令人眼前一暗。
大床边依偎着一个人。
她轻轻走过去,看那人缩成一团,脚边的啤酒瓶横七竖八的摆着,有很多。
仿佛穿越千年,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情景,直抵心扉。
学院的四季都很美。那时候还是秋天,无论远近,都像被涂抹上了淡雅的水彩,她因为考试留级,不得不在假期补功课。其实,很苦。
因为口音的问题,她已经不止一次被人嘲笑过。一个人身处异乡,身边的人都是金发碧眼,很少能见到与自己是同一肤色的。若晴想,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更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于是那个人就那么来了。
她虽翻着书本,却忍不住哭了起来。整个校园里面似乎都回荡着她的声音,难怪他会找到自己。
他开口说话时,是很流利的口语,那个声音很突兀,很温暖。他问她,你怎么了,想家了么?
她只哭,摇头又点头,一种很怪异的情绪冲击着她,飘飘浮浮。他微微愣住了,脸上有了很古怪的表情,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慢吞吞的递给她,支支吾吾的安慰着什么。她却哭得昏天黑地,一股脑儿的想要把所有的苦闷发泄出来。
所谓不哭不知道,一哭吓一跳。待她心情平复之后,他笑嘻嘻的如此与她说。她略有抗拒的心,也松懈下来。
于是毕业那年,她虽找工作并不难,却进了雅高,因为有他。
不知是谁说,有一把伞撑了好久,雨停了也不肯收;有一束花闻了很久,枯萎了很久也不肯丢;有一种朋友希望能做到永久,即使青丝变白发也能在心底深深保留。
于他,她很希望,这样的漫漫时光有了他无关风月的友情,足矣。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谁会相信?谁会接受?若轻忽的眼睛里有了泪光,浮华凝聚了重重的云层,滂沱的大雨即将倾泻而下。
他不知疲倦,大口大口的喝着,千杯不醉。
“你别喝了!”她心痛,猛扑过去将酒瓶夺下,冲他大吼。
容罄的面容潮红,眼神迷离,泛着酒醉后的朦胧。“你别……”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想要夺过酒瓶,却不防绊倒在地。
若晴将酒瓶扔至一边,急忙将他搀扶起来,眼角噙着的泪水滴落。
“你别傻了!公司倒闭怎么了?你就那么在乎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她扳正他的身子大喊,不顾一切的,就那么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带着愤恨、心疼还有一丝丝胆怯。
“我?我会在乎?”容罄闻言大笑,晃悠悠将若晴的手劈开,指着她的鼻子笑得放肆。
“你错了!我容罄、才不会是……”他打了个酒嗝,“才不会是将名利看得高过于生命的人。”
若晴咬牙怒吼:“那么你告诉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
容罄怔住了,呆呆的神情,竟缓缓流下清泪,呢喃道:“给谁看?”他的语气迷茫不安,听上去饱含痛苦,若晴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母亲……”他像个迷路的小孩,蹲下身子抱住自己,呜咽:“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若晴退后几步,脸上缓缓浮现苍老的无错。
“你知道吗?妈妈每年夏天都会带我来这里。她说,阿罄,你就要像这座房子一样,陈立于世,但是不染任何尘埃,永远做妈妈的阿罄。可是,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了雅高兢兢业业,却遭到背叛,为什么?”他泪流满面,说的轻轻。
若晴再也忍不住,哭的跪在他面前,“容罄,你清醒看看,你还有机会的,你……!”她心中钻心的疼,一浪高过一浪,终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罄不答话,眼神空洞而又麻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动也不动,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蹲着,像一尊雕像。
灯光柔和而宁静的深秋夜,时光悠然。是曾经,谁的笑容温暖彼此的心,说的话语贴近彼此的思念。
他曾笑说,当有一天他什么都不拥有了,就要去流浪。她调侃,那岂不是成了乞丐?
他不在乎,说,这样子就可以抛开任何世俗的羁绊,自由自在的呼吸,走过这个世界上每一寸土地与风景,回归一切。
可如今的你,做到了吗?
若晴的残泪滴落指尖,她缓缓站起,千丝万缕的回忆苦涩的涌进脑海。
你做到你所说的那么洒脱了吗?你可是真的不在乎?她喉间的堵闷填埋声音的无底洞,许久,若晴沙哑的声音响起:“容罄,你何必如此。”
说罢,她苦笑,缓缓转身而去。
冰凉的空气中繁乱的嘈杂已逝,落幕一地的残破。容罄像是有了反应,微微的抖动肩膀,面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没了生气。
黑暗的走廊,昏暗的光线……一切的一切,像来时如旧。那么,人是否……也依旧?若晴闭紧双眼,痛苦的嘶吼低声溢出唇齿间。
心底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何必。却不是一时间可以摆脱的,不是吗?她太在意每一个生命中重要的那一部分,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和事,不可或缺。
最深的绝望,硬生生打破原先的轨道。有什么改变,又有什么不变。
若晴扶着墙,弯下腰。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为什么明明不想,却偏偏要来?
终于,你看到了吗?你所期盼的不过如此!她唇角的讽刺灼灼,向四周扩散。
强力支撑起,若晴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出。
来时天还亮着,有太阳。此时她就像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沉沉暮霭压下。天空暗下来。
若晴走下山,深一脚浅一脚。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脸色憔悴。
凉风徐徐迎面,一丝幽香侵入鼻端。
她走了很久,脚都酸了,却还是不肯停。眼前是那间杂货铺的屋顶,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