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我到欧洲演出，在意大利给英达买了一双细腻如丝的皮手套。那副手套太漂亮太精致了，花了我一百多美元！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给他买的，交给他时我千叮咛万嘱咐：quot;千万、千万、千万别丢了，本来我可以给自己买双皮鞋！quot;他很郑重地收下了。

    一天他和一个朋友一起去办事，出家门的时候他第一次戴上了新手套。他们一起走到胡同口叫了辆quot;面的quot;，当然他就把那副手套落在了出租车上。他只戴了不到100米，然后，是对那个朋友的一路叮咛：quot;不许告诉丹丹！quot;

    过了一些时候他又要出门，仿佛很随意地对我说：quot;是不是应该给我买双手套？太冷了！quot;

    quot;你的高级手套呢？quot;我担心地问。

    quot;怎么问我？我哪儿知道，我从来没戴过。你不舍得让我戴，谁知道你又藏哪儿了！quot;

    我开始在家里找，急死了。我想我真是老了，什么都记不住。我把箱子柜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十分歉意地上街又给他买了一副。

    过了很久那个朋友才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一点儿也没生气，我已经知道他那么怕我唠叨，也已经明白了我不能要求他做quot;做不到quot;的事情。我想在接受他的优点的同时接受他的缺点，反正我们在经济上已经不窘迫了。

    在这儿我还要讲一件事情，为这事儿我差点儿得心脏病。英达的父亲英若诚是一个极其顾家又热爱quot;科学quot;的人。很多年前，在别人还没听说过那些新鲜玩意儿的时候，他就把日本出的quot;换气机quot;和英国产的quot;电灭蚊器quot;搬回了家。插上电源我不知道空气是否被换过了，反正电表的指针老是在quot;揪quot;我的心。而我在quot;电灭蚊器quot;里没看到过一只蚊子，即便把它放在院子里也一个小虫都没有。

    有一天，他看见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quot;3800块钱的真空管太阳能使您一年四季24小时享受热水。quot;于是他决定安装。大卡车拉来了设备，能装几吨水的大锅炉往房顶上扛。我们所谓平房房顶都是斜瓦，我真怕那几个工人掉下来。我们的墙被凿了无数个大洞，直径近1尺的大圆管子从房子的最东头穿到最西头。洗手间的瓷砖都碰坏了，墙上好几个窟窿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电线、好多个水管的开关和电插座。装好以后，我们果真看见房顶的锅炉冒着烟，可以肯定水开了。可是打开我们所有的水笼头，却没有一滴热水。

    我打了无数次电话请他们来修，他们确实每次都上房顶看看，但丝毫不见成效。我请求老人家让他们把它拆下来，房顶上压着一个盛着几吨开水的大锅炉实在让人害怕！他去了，回来高兴地告诉我：人家决定不收我们1分钱，并且把那些quot;真空管quot;都送给我们了。后来我发现水不冒烟了，也就没再想这件事。

    不久后我去了美国，有一次跟英达通长途电话的时候，他对我说：quot;你能想象吗？咱们家两个星期以来一直顺着房顶往下哗哗流水，1秒钟没停过。院子里长出了许多不知名的植物，隔壁残疾人基金会每天都来敲门，因为水也流到他们院子里去了。quot;我在电话的这一端一下子就懵了，心动过速。

    我大喊着：quot;快去找人修呀！quot;

    quot;我不知道找谁！quot;

    quot;快把所有的笼头都关上！quot;

    quot;关上了。quot;

    quot;再把卫生间所有的插销都拔掉，别挂电话，现在就去，然后告诉我情况！quot;

    他放下电话去了，然后气喘嘘嘘跑回来说：quot;好了，水停了。你快回来吧，家里没你不行。quot;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能让你得心脏病，而你得心脏病都会快活。

    1994年我们的四合院准备拆迁。城建公司在方庄给了我们两套单元房。我觉得房子分配得不够到位，就四处奔波上告要求再加一套。

    quot;我们家有老人有孩子，我公公和英达都需要书房。如果不多给一套，我们没法生活。quot;我在相关人士面前喋喋不休。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争取到了3套单元房。这下可有活干了，我开始了漫长而劳累的装修。

    所有的装修材料、设备、墙纸、瓷砖、洁具、大理石、花岗岩和热水锅炉都是我挑选并拉回来的。3个单元有3个洗手间、3套洁具、3个锅炉和无数的瓷砖。我一趟趟搬运，往返于城南和城北。历时近1年，房子终于快装好了。有一天我对英达说：quot;今天抽空来看看新家吧，瞧瞧我的劳动成果。quot;

    第11节：当爱已成往事(图)

    刚离婚，我的生活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原点

    他来了，一进门看见我正趴在地上给地板打蜡。quot;你可爱死了！quot;他对我说，quot;咱们家真漂亮！quot;

    装修花去我太多的心血，几乎每一个钉子我都那么熟悉。我把好多从国外带回来的小饰物挂在墙上，给许多画和证书都配了框子挂起来。整个家看上去是那样整洁典雅。

    不光是心血，装修还花去了许多的钱。11间房子，每一个房顶都需要吊灯，6个房间需要空调，添买了新的电视，并购置了很多家具。没有一样不是我一个人买回来的，没有人不为我的quot;能干quot;而惊叹。当然，我也总忍不住去炫耀自己的能力，后来我发现为此英达有些不高兴。

    quot;你让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quot;他说，quot;而实际上你什么都不让我做，什么都要按照你的意志。quot;

    他说得对，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是那么霸道，那么精力充沛。记得有一年我出国回来，英达为了让我高兴，把家的样子改了，客厅的家具都挪了位置。我看着别扭极了，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在当天夜里3点钟，我一个人把所有家具又放回了原处。不能想象我是如何挪动那些大柜子和大电视的。我总显得那么力大无比。直至今天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和一个人共有一个家，你要照顾对方的感受。你要与他共同分享一切，包括情感，也包括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