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兮摆了棋盘,让人去请孟桓过来。
孟桓将怀中的宝儿交给姜舞,便随着宫人去了凤鸣宫。回宫这几日,杜容兮总算是要见他了,他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嘴角带着微笑。
下棋仍是老规矩,孟桓执黑子,杜容兮执白子。
可杜容兮的心思不在下棋,落子随意的很,孟桓自然也瞧得出杜容兮心不在焉,他眉宇拧着,看向杜容兮,神色里带着愠怒:“有什么话便说,如此憋着,不是你的性子。”
杜容兮落下一子后,只问他:“有时候落子错一步,便会步步皆输,皇上可有错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孟桓之回这八个字,他不在落子,只探究的眼神看着杜容兮。
“可有杀过不该死之人?”杜容兮继续问。
“朕登基第一年,平定四王叛乱、扫平八方小国,死伤无数。曾任用贪官,被媚上欺下,不少无辜百姓惨死,前年江州知府被弹劾贪污,证据确凿,朕下旨查抄他满门,而后来查实他是被冤枉的……”
孟桓说了好几桩杀人之事,说得随意,风轻云淡。
杜容兮又问他:“近期可有杀过不该杀之人?”她仔细认真的看着他,观察他的神色。
孟桓猛然目光变冷,怒色看着她:“你在试探朕?想问朕可有杀宋焕之?”
说罢,挥袖扫乱棋盘上的棋子,留下一句话:“朕告诉你,宋焕之他该死!”起身。怒然转身出了凤鸣宫。
孟桓如此激动,是被她揭穿,恼羞成怒了?
杜容兮露出失望和愤恨之色,亏得她信任孟桓。
“娘娘,不管宋公子是死是活,还没找到他之前,可不能因为怀疑而认定是皇上所为。”锦秋劝道。
杜容兮回了神,点着头:“我知晓。”
*
今日朝堂之上,北疆传来战报。有流民和姜国旧部为乱,集结了有十五万兵马攻打北疆。孟桓与众大臣商议之后,派遣杜容昊前去北疆平叛。
此番北疆叛乱造势极大,叛军人多势众,北疆又是边塞要领,若让叛军拿下,必然会引起其他蛮夷小国蠢蠢欲动,起反叛之心。
朝中虽有不少能堪重用的武将,但孟桓还是不放心将平叛之事交与其他人。
可是。杜容昊身上的战功着实太过显赫,好不容易,杜澄辞官卸下权利,杜容昊也交出了二十万兵马大权,朝中其他人如何看得孟桓如此重用杜容昊?
北疆一役,凯旋而归必定是一大战功。
散朝之后,闻尚书便去德章宫内见孟桓,与他进言:“皇上,朝中武将颇多。您为何非要派遣杜将军领兵去北疆?”
“闻尚书可有什么好见解?”孟桓问。
如此,闻尚书才依据缓缓道来:“一来,北疆叛乱,虽兵马众多,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着实没有必要让杜将军出征,二来,杜将军虽骁勇善战,这些年威名在外,令敌军闻风丧胆,但征战不能只依靠一个杜将军,也要给其他将军历练的机会。否则,若杜将军有个意外,我朝岂不无人可用?”
孟桓细想许久,也觉得闻尚书言之有理。
他道:“那就再派一位新人将军与杜将军一同前去北疆,给杜将军当副手。北疆一役着实重要,马虎不得。”
孟桓态度坚决,闻尚书便不再多说。
“副将一事,闻尚书可有好人选?”孟桓与他问道。
这回,闻尚书迟疑犹豫了许久,才回道:“臣的儿子闻永飞,他武艺精湛,熟读兵书,先前也随臣出征过几次,表现不俗,如今任职校尉,在训练新兵。”
孟桓微微皱眉,略显不悦,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还同意了闻尚书的提议:“就依照爱卿的意思,你嘱咐闻小将军,明日一早,随杜将军出征。”
“臣领命!”
一早,杜容昊就带兵前往北疆了。
临走前,给杜容兮传了信。樊绣虽回了杜府,但他怕樊绣仍有狠毒心思,会害了那位清婉姑娘,让杜容兮劝她一劝。
樊绣入了宫里来,杜容兮还未开口劝她,她便与杜容兮道:“我晓得你大哥给你传了口信,怕我害了那个清婉。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她下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死了的人,才会在他心里活得更长久……”
半晌,她脸上浮现愧色来,道:“我很后悔,樊云死了。她若还活着,你大哥说不准不会爱她那么长久。”
“或许吧。”杜容兮道,自从晓得了樊云是如何死的,她便觉得看不透樊绣了。
樊绣的眼里蒙着雾,她的本性藏得很深……
杜容昊出征了。樊绣便也在宫中住下,如此,也让杜容兮彻底放了心。
*
杜容兮仍在暗中查宋焕之的消息,每日都往宋焕之的住处去看,仔细检查可曾留有什么蛛丝马迹。宋焕之屋中的物件摆放得很整齐,书案上还有一篇他还没有写完的话本子。
杜容兮仔细看那话本子,字迹清秀、下笔遒劲有力,话本子的故事也属平常,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书架、百宝阁、文房墨宝……杜容兮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就算孟桓有再大的能耐。他除掉一个人总会留下些痕迹来,还有,他贵为天子,着实没有必要刻意抹掉所有与宋焕之相关的线索。
杜容兮陡然生了疑虑。
是不是宋焕之失踪的事,当真与孟桓无关?
她正愣神间,樊绣惊呼了一声,叫她:“你看这个!”
樊绣拿了一块碎得只剩下一角的令牌递过来给杜容兮:“我在书架底下找到的。令牌上有红色的印记,像是血。”
杜容兮仔细看着那块令牌,摸了摸令牌上的红色印记,细嗅了一下,应该是血迹。
不过,这块令牌上的纹路看着像是龙纹,虽然只是残缺的一角,可宫中令牌能用龙纹的都是所属孟桓管辖的人。
这令牌,应当还是虎头龙纹令。
“只是块令牌,也没别的线索。容兮,他不过是个戏子,你何必执着于找他。”樊绣与她劝道。“皇上与你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你就因他而与皇上闹矛盾,着实不值得。”
“他是我带进宫的,如何也不能让他死在宫内。不然,我此生难安。”杜容兮道,“至少,算是找到了一点线索。”
杜容兮愁郁许久的眉总算舒展了些,找到了这块令牌,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哪怕,宋焕之真的死了。
也得像孟心悦说的那般,给他好生安葬,不能让他当个无碑无墓的孤魂野鬼。
宋焕之的屋中再无所获。
杜容兮拿着那块令牌看了许久,除了血迹之外,便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为何这块令牌会沾血,会变得残缺,会出现在宋焕之的房中?
这都是疑点,一定与宋焕之失踪有关联。
杜容兮摸着令牌断开的边角,有细微的刮手。
锦秋端了茶来,放下与杜容兮道:“娘娘,您都看这块令牌许久了,先喝口茶吧。”
杜容兮接了茶,准备喝,却突然闻得拇指上有细微的香味,甚是好闻。她确定,这不是茶的香味,而且这香味,闻着很是熟悉。
陡然,杜容兮放下茶杯,她拿了那块令牌的断开边角处放在鼻间细细的闻了闻。
果真,那断开处有香味。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香味像极了宋焕之平日里用的熏香。
宋焕之失踪快一月了,这令牌上仍有香味残留,可见当时这块令牌上必定沾染上了大量的熏香。她记得宋焕之屋中平日里用的熏香少了许多,按理,这令牌不会与熏香联系上。
会不会宋焕之故意所为,留下这么个线索?
如今,有一点杜容兮可以确定,宋焕之的确出事了,而去,他应该还在宫中。
只是宫中这么大,她都派人寻了三四遍了,都没有寻到宋焕之,他一定是被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那个地方。她查不到,可能都不知道。
单凭这一块令牌,想找到宋焕之,实在难如登天。
*
宫人带着宝儿在外面玩耍,一个不慎未仔细看着,宝儿竟然爬上了假山,又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那假山不高,不过宝儿还是摔着了,脑袋磕破了。流了许多血。
太医来看过,给他包扎了,可宝儿疼得直哭,姜舞将他抱在怀中,心疼得很。一想到宫人错失,就让宝儿摔伤了,姜舞大怒,将今日带着宝儿的宫人、乳娘全都罚了一遍。
宫人打三十杖,扣除一年月钱,乳娘罚得轻了些,二十杖,抄写一百遍反思书。
二十杖,都能要了人半条命,若是打得重些,能不能活命还得另说。
这一通罚,打死了乳娘两个,宫人三个,剩下未死的,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看着也是活不长久了。
可如此了,姜舞还不解气,竟要罪及那些宫人的亲友,派了人出宫去将他们捉拿处罚。
孟桓来看宝儿,他还在哭闹着,喊着疼。孟桓问太医,太医说宝儿撞破口子倒也不大,一两天就能愈合。
“既然并无大碍,也别太重罚那些宫人了。”孟桓与姜舞道,他进来时就看见院子里在打人,以为宝儿伤得十分严重,便也没去制止。
如今见宝儿,不过是摔破了个口子,姜舞竟然要将那些宫人都给打死,不由,皱眉显出不悦来。
其实,孟桓对宫人向来很是宽容,兴许是手上沾染了太多的人命,有太重的杀伐之气,所以他仁慈了许多。
不然,宋焕之早就死了。
“皇上,他们顾看宝儿这般不用心,臣妾如何能不罚他们!今日只是撞破了头,可下回呢?万一宝儿再出点什么事,臣妾改怎么办?”姜舞怒道,丝毫没有要放过那些宫人的意思。
淳儿在旁小心提醒她:“娘娘,皇上仁德,您还是依皇上的意思。”
姜舞猛然醒神过来,擦了眼泪,垂眉道:“臣妾一时担心宝儿,急坏了,才会这般狠毒……”
她忙让宫人停了所有刑罚,给那些受刑了刑还未死的宫人送去药膏,也差了太医过去给他们看看。
孟桓的脸色才缓和下来,逗着宝儿玩了会儿,与姜舞提醒了句:“你往后行事不可太过偏激狠毒,你都是身为母亲的人了,心里多少有些慈爱之心吧。”
他这话,也是警醒。
姜舞所为的很多事情,其实他都晓得。
先前杜容兮与他说,他不信,都认为是杜容兮在诬陷姜舞。
可如今他想明白了,其实,从一开始。姜舞这性子,就偏激狠毒的很。
原先,她伪装得太好,他也是被情爱迷了双眼。
离开素芜阁后,太医去德章宫同孟桓说了些话。
宝儿的身子着实太弱,这次从假山上摔下来虽没什么大事,但是他体质虚弱,极容易生病。
知道这些后,孟桓隐隐有些担忧。也有犹豫,他的儿子理应是身体健壮,能吃苦、能忍受得了非人训练的,可宝儿太过娇嫩了,不仅没有英气,甚至比女孩子还要较弱。
如此的人,如何能够继承他的江山?
还让孟桓担忧的便是,宝儿的母亲是姜舞,姜舞会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
他担心往后宝儿会随了姜舞的性子,那天下百姓岂会有好日子过?
江山社稷之重,宝儿着实是承不起。
可是,他眼下的子嗣仅有宝儿一个。
“秀女选出来封了嫔妃的,可有不错的?”孟桓突然同身边的陆海问。
陆海对秀女之事并不清楚,召了个小太监过来,让他回禀。
那小太监也是玲珑之人,陆海虽未问得十分清楚,可他却回答的极好:“嫔妃们都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极好,容貌姿色皆属上乘,品性也极好。宋妃娘娘是上柱国大将军之女,卫美人是吏部尚书之女……其他,也都是地方官府大臣之女。”
孟桓听这小太监说了许多,他并不喜欢外戚太过强势的,便选了位白贵人。
白贵人住得偏远,在听雨轩中住着,听雨轩到德章宫约莫都要半个时辰。
銮驾往听雨轩而去,这是孟桓除了去素芜阁和凤鸣宫之外第一回去其他嫔妃的寝宫。
孟桓虽是帝王。却对男女情爱之事有洁癖,不是心爱的女子,便不会碰她。
见得那白贵人,孟桓第一眼,只觉得她有些眼熟面善,唤了她替他更衣准备就寝。
他上了榻,他拥着白贵人,将她压在身下……
对于情事,他很是了解,也按着步骤来。
白贵人对情事并未显得生涩,她勾着孟桓的脖子,在他耳边吹着气,一双灵活的手在孟桓健硕的身躯上来回游走,口中,魅惑娇柔的喊着:“皇上……”
……
白贵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孟桓也很努力的让自己进入状态。
可是,他满脑子里竟然是杜容兮的影像,更可气的是,他身下那最重要部位竟丝毫不配合,分明白贵人气若幽兰,叫他的声音也十分软腻好听。
可他,竟然觉得恶心!
孟桓沉了脸色,从白贵身上跨下来,自己穿好衣裳,便就走了。
此时的孟桓,很挫败。
丢下銮驾和一众外面候着的宫人,他一人快步往凤鸣宫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