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孟桓就疾驰进了南境城,不曾停歇片刻,就奔往军营的地方。
到了军营后,一问才知杜容兮眼下正住在南境城里。
他并未表露身份,只说是京城里来的,军营的将领给了他杜容兮的地址,他就立即调转马头往南境城里去。
他与杜容兮已有一月多未见,想着立马就能见到她了,心中欣喜雀跃。
一路到杜容兮所住的宅院,门口清冷无人,他上前去叩门,许久都未有人来开门。孟桓略沉思,心中乍疑,望了望墙头,一跃,跳了上去。
他入得院内,其中竟然无一丝声响,连半个人都没看到。
按理,杜容兮住的宅院里,会有高手保护,这么大的宅子,丫鬟奴仆定然也不会少。
孟桓心中一急,迅速将宅院里看了一圈,当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当即,他迅速跑去府衙,找了南境知府询问。
南境知府道:“皇后娘娘的确是住在那宅子里,下官昨日里还去宅子给娘娘请过安,另外,下官也选了好些高手前去保护娘娘的安全,怎么可能会变成一处空宅子?”
他话音才落下,一个小兵进来,他听了后。犹豫了会儿,禀道:“大人,小的今早跟守城门那儿的一个兄弟说,昨夜里皇后娘娘坐着轿子出城去了,说是去寒山寺里上香。”
“原来娘娘是去寒山寺了!”南境知府恍然。
孟桓冷瞪了他一眼,怒气尽显,道:“糊涂!皇后若是去寒山寺上香,那宅子也至于空了!你立即去查一下那宅子原主人的底细。”
南境知府忙躬身应下,吩咐了人立即去查。
片刻功夫,就查了出来。
“那宅子原先是一个叫袁崇道的商人的,两个月前。这个袁崇道卖了宅子举家搬去了咸安,军营中的孔副将买了他的宅子。查过那袁崇道是千越人,千越被灭了后,他就一直在南境城里经商,并无任何不轨行为。”
“南境城正与千越旧部开战,怎能让皇后住到千越人的宅子里!”孟桓怒斥了声,心中焦急不已,千越旧部吃了败仗,眼下,杜容兮定然已被他们绑了。
“宅子是孔副将选的,这事下官就没仔细查了。”南境知府低声喃了句。
孟桓没时间去怪罪他,眼下紧急的是救出杜容兮。
他立即去军营里了解了千越扎营布防图,他们抓了杜容兮,定然是在军营之中。千越军营离此处不远,他们就在三十里地外驻扎,在他们营地前面,有一条河,还未到雨季,河中的水并不深。
孟桓分析了一番后,决定由他带领几个人暗中潜入千越军营中,探出杜容兮所在的位置,将杜容兮救出来。再让人带领一万大军在那条河之外一里地埋伏,一旦他找到杜容兮的位置后,发出信号,那一万去佯攻千越大营,打乱千越的布防,里应外合救出杜容兮来。
这个营救计划虽然冒险,但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成功的机会有百分之八九十。
只是,孟桓这边刚计划好,还未实行,千越旧部就集结大军到了军营前方二十里地之外。
杜容兮等一行人被绑着,在大军之前,他们的身后抵了无数的刀枪剑戟,只要前方有任何异动,那些刀枪就会刺入杜容兮等人的身体,顷刻毙命。
隔着数百米,孟桓身后也领着一众的将士。
杜容兮一见到孟桓,原本无惧的神色顿然担忧起来,她可以不惧死,可孟桓呢?孟桓都能做出要用他的命来换她活着的决定,今日他定然会受千越旧部的威胁,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
千越使自然认得孟桓,他嘲讽一笑,朝着对面大声喊话:“对面的大齐天子,眼下你的皇后在我们手里,只要你下令屠杀南境城所有的百姓,我们就放了你的皇后!否则,你就别怪我们对你的皇后以及未出世的小皇子做出些什么事来!”
他此话一出,将士们惊疑的看了孟桓一眼,不过,眼下他们的注意力还是留在千越使要屠杀南境城百姓的事上。
孟桓一行人焦灼不已,而对面的千越旧部,洋洋得意,似乎是看见了南境城里的厮杀血腥,呼救,体验到了那种复仇的快感。
天色阴沉,两边的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朕可带人退出南境城,你们放了皇后!”孟桓思虑许久后道。
朱厥使仰天长笑,满是得意嚣张,丝毫不让步,残虐道:“你下令屠杀南境城所有百姓,否则,就给你的皇后收尸吧!”
“你不是英明神武、体恤百姓的明君吗?如今,我就要让这天下人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就屠杀一个城的百姓!你残暴昏庸,沉迷女色!”
说完,他冷笑一声,一刀杀了杜容兮一个被比绑着的随从。
“我只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一日后,南境城百姓安好,你就来替你的皇后收尸吧!”
说完,一招手,领着人撤走了。
孟桓身后的将领愤慨激昂,若不是孟桓在,他们就都要冲上去与千越旧部厮杀了。
一场磅礴大雨而至。
孟桓一直在雨中淋着。其他将士也都跟他在雨中站着。
此刻谁也不敢说话,一边是南境无辜百姓,一边是皇后和未出世的小皇子,分量一样重。
“传令下去,立即屠城!”孟桓压抑沉重的声音道,他心中有满腔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去将千越旧部杀个精光。
他宁愿被挟持的人是他自己,他宁愿此刻死了,也不能让杜容兮受到半点伤害。
在他心里,杜容兮比天下重要。
不就是一个城的百姓而已吗?
屠了便屠了……
只要杜容兮能完好的回来就好。
他了解杜容兮,杜容兮为救百姓、为天下太平而来南境。是宁死也不愿意让他屠杀南境百姓,等她回来后,定然会对他失望,会恨不得杀了他,杀了她自己……
但是,他要救杜容兮。
……
所有将士跪在原地没有动,没有谁去执刑孟桓的命令。
“你们都听不明白朕的话吗?朕命你们,立即、马上,去屠城!”孟桓朝他们吼道!
“还请皇上三思!”
一众人异口同声道。
大雨将这片地方洗得泥泞,潮湿。立春许久,这片地上早生长了翠绿的小草。密密麻麻的,经过大雨冲刷,洗去积染的灰尘,焕然一新,蓬发着勃勃生机。
可,很快就要染上淋淋鲜血。
夜里,孟桓领着一群精心挑选出来的将士准备夜袭千越大营,争取能救出杜容兮来。他们刚到大营门口,大营的篝火骤然点亮,千越使押着杜容兮,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笑着道:“早料到你会带人来袭营,救出杜容兮。只要你们的人靠近一步,我就立马杀了她!”
他一发狠,手上的刀用力了一分,割破杜容兮的脖子,可见鲜血淌下。
孟桓不敢轻举妄动,退后了一步。
可杜容兮却面无惧意,反而一脸大义赴死的神态,她与孟桓道:“皇上万不可因我而屠城,我自落在他们的手上便没想过要活着。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岂敢让南境城的百姓为我陪葬。今日。在这篝火疆场,对着万千将士,皇上是天下万民的皇上,而我,断不能累及皇上,留下污名!”
话音落下,杜容兮面色一狠,偏头往她脖子上的刀子撞去。
“容兮!”孟桓惊觉,撕心裂肺大喊:“不要……”
而朱厥使也反应过来,立即收了刀,将杜容兮打晕过去。
杜容兮没死成。孟桓的心也安生了下来,悲绝收敛。
在那一刻,孟桓深刻明白到杜容兮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杜皇后已立死志,或许我们一个看护不周,她就真死了!大齐天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千越使留下这句警告的话后,就带人转身回了大帐内。
这夜里,孟桓写下了一道屠城的旨意,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念了。
接着,他又念了另一道旨意,罪己诏。等救出杜容兮后,他便一死谢天下。
圣意难违,一众大军领着旨意,拔营往南境城逼近,大伙儿心里不舒服,虽说是奉命行事,可把武器对着原本守护的百姓,谁也做不到。
一路行军很满,不过二十里地,行了一夜,大天亮后才到。
南境守城的将士不明所以,看着将士们归来,高兴的打开城门迎接他们。
“诸位将军、兄弟抵御外敌,辛苦了!是你们守护了南境城的安全!”守城将领在城楼上高兴大喊。
孟桓勒停战马,那马不安的来回走了两步,仰头长啸几声,孟桓一举手中的剑,痛心大喊:“众将士听令,屠城,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守城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将士就踏着马,挥刀斩杀了他们。
入得城内来,见着那些对他们露出善意笑脸的百姓,孟桓手里的剑,迟迟难以落下。可一想到杜容兮,他就闭上眼睛,挥剑……
“哐当”一声,有人打开他的剑。
孟桓睁眼看去,来人竟是孟旭。
“停下吧,我会去让人放了容兮。”孟旭平静的语气道。
幸而,只是刚进城,孟桓不忍杀百姓,那些将士更不忍杀百姓,只是死了几个守城的士兵。
全部将士退出南境城。
“如今的天下之争,只是你我之争而已,我不想将容兮牵扯进去。这一城的百姓,死与不死,与我何干?只是,容兮会觉得这些百姓因她而死,她定会内疚自责,断然无颜苟活。我在乎的只有她!”
孟旭说完这一番话,就骑马疾驰往千越旧部大营而去。
这所有的事一早就被设计好了。
孟桓从咸安赶来南境时,无垢的人知道他的行踪,千越旧部就在盘算着设计抓走杜容兮,到时,等孟桓赶来南境,就已杜容兮的性命相挟,要孟桓屠杀南境城里所有百姓的性命。
一个贤明的天子,要他为了个女人屠杀一座城,如此毁了他的名,这不就是最好的报复吗?
这一局,设得天衣无缝。
唯独算漏了的,是孟旭。
谁能料得到那般阴毒狠辣的人,会将杜容兮看得那般重要!
入得千越大营。孟旭亲自给杜容兮松绑,看她脖子上有伤,就拿了药膏来轻柔的给她擦拭,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我一直都不让你牵扯到这其中来,可你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要帮着孟桓。因为你在咸安城里,我不让任何人动咸安,可你不好好的待在咸安城里,却偏要跑到这边关来,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孟旭的话未说完,杜容兮就抽出随身的匕首架在孟旭的脖子上,怒色道:“我谢过你放了我,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害死了多少人,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孟旭面色不改,神色平静的很,道:“杀了我,天下会更乱,容兮,你不能一直都那么偏心着他吧。”
一旦孟旭死了,那些小国就没了管束,会一直征战,到处厮杀百姓。
这本来就是一场孟桓和孟旭之间的战争。
杜容兮放下匕首,仍是怒色瞪他,道:“你想得到的,绝不会得到。”
*
孟旭亲自护送杜容兮一行人回南境城。
不管孟旭是否在乎南境城百姓的生死,但他今日确实是救了南境城百姓,孟桓真心对他感激。
“虽然各地还在大战,但实际上胜负已分,我早已在宫中留下了传位圣旨。愿你登基后,天下大战停歇,好生善待百姓。”
孟旭离开南境城时,孟桓正色与他道。
孟旭的眼神落在杜容兮的身上,许久后才移向孟桓,信心满满的道:“我要的是天下和容兮,孟桓,你我之争,还未结束!”
说完,就驾马疾驰而去。
他要的是牵着杜容兮的手,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与杜容兮一起傲然天下,指点江山。
杜容兮跟孟桓在南境久别重逢,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有千言万语,可此刻却不知从何处说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相拥躺在床榻上,那般近的距离看着彼此,将彼此的模样深深记在脑海里,但愿此刻时光停下。
“这些日子里,朕每日都会看那个你的木雕,棱角都让朕抚摸得光滑了。”孟桓低沉醇厚的嗓音道。
“我也是。”杜容兮轻声带着一丝娇羞道。
“你瘦了,边疆的风沙将你的脸蛋都吹得干燥了。”孟桓抚摸着杜容兮的脸,心疼道,让她一个女子跑来边关担起这么大的担子。他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愧悔。
有些事情。他恨不能就此刻与她全都吐露了。
“我这性子,就不是能安分的。我骄纵惯了,哪里做得来躲藏起来苟且存活的事。”杜容兮笑着道,想当年的那个杜容兮,在京城里骄纵,在皇宫里骄纵,哪怕拼得个鱼死网破,也不带怕的。
孟桓叹了声,未在多说,低头吻上她的唇。
……
翌日一早,孟桓和杜容兮就动身赶回咸安。
南境危机已经解除,孟桓都写下了传位诏书,孟旭得了皇位,天下纷争就会停止。杜容兮一开始的初衷就是在咸安城里,由沈时宜帮她调理身体,好安全生下孩子。
当初是想避开孟桓的,可如今想想,她已经时日不多,孟桓也很快不是天子。
此时他们俩只想好好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咸安城内,仍旧祥和热闹,繁华锦绣。
两人住在杜容兮在咸安置的小宅子里,小公子回了晋阳。杜响回了京城。
翠柳会功夫,平日里常教喜宝练上几个招式,喜宝小小年纪,却极吃苦耐劳,练武一点都不叫苦贪玩。方才他蹲着马步,磕在地上,将膝盖都给磕破了,也不曾叫疼,忍着疼就继续站好蹲马步。
翠柳见了都心疼。
喜宝说,爹爹不见了,爷爷不见了。姑姑和姑夫都不在宫里呆着了,乱臣贼子把他们都给赶出来了,他要好好练功夫,保护姑姑和姑姑肚子里的弟弟。
喜宝没有亲娘,虽然他年纪小,可心思其实很早熟。
杜容兮想着,难得这孩子能有这样的觉悟,就让他从小锻炼出坚毅的性格也好。
*
孟桓每天会去集市上,买一条鱼,然后回家做。他会做很多菜,但做鱼却欠些火候。偏偏杜容兮近两日喜欢吃鱼。虽然府中有最好的厨子,但是孟桓想和杜容兮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她饿了,他来给她烧火做饭,她渴了,他来给她倒茶。
红烧鱼、水煮鱼、清蒸鱼……孟桓如今都做得很好。
今儿的晚膳是红烧鱼、鲜菇菜心、桃仁山鸡丁、湖米茭白……好几个菜,喜宝、锦秋、翠柳都跟桌前坐着,杜容兮给喜宝夹了块鸡肉:“喜宝你要多吃点,你每天练功累,又处于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吃饱了。才能长得像你爹爹一样。”
喜宝埋头大口的扒饭,吃得可香了,还高兴的赞了孟桓一句:“姑夫做的菜真好吃。”
孟桓宠溺的眼神看着喜宝,他是真喜欢,随即目光又转向杜容兮的略有些隆起的小腹。露出担忧的目光。
“今天的鱼,味道真好,相公的厨艺又进步了!”杜容兮吃了口鱼,脸上满是幸福满足,朝孟桓竖起个大拇指赞道。
余下的日子,杜容兮只想每天好好过下去,开心幸福。
孟桓当即收了愁容。露出笑容来:“喜欢就多吃点。”
说着,他夹了一大块的鱼,挑了刺之后,才夹给杜容兮。
吃饱喝足后,锦秋和翠柳带着喜宝去街上玩。
孟桓和杜容兮也去大街上走动。
虽是夜里,咸安城里热闹不减,到处摆着小摊,小摊上点着几支烛火,夜色里有微微的光亮,倒有几分别样的趣意,小摊大多是卖小孩子玩具或是女子首饰的。之外,便是小吃摊子。
看这街上,除了是大人领着小孩玩乐的,便就是些成双成对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