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颜离开了大国寺,被人绑住了手脚安放在马车中。
她总算是离开了苏家,但转眼就要被人给卖了。
一路颠簸,苏夕颜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刚一动身子,就发现自己被绑住了。苏雨嫣想要的不是她的性命,要不然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折磨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何况苏雨嫣对她恨不能剥皮吃肉。
苏夕颜费力坐起身子,勉强从马车的帘子外看去。他们走得都是小路,坑洼不平,路上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些人到底想将自己带到哪去?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了,外面驾车的男人掀开了车帘,刺眼的阳光就照了进来。
苏夕颜望着外面的田野,心里暗暗猜测,他们难道要将自己运出城去?
掀开车帘的男人又高又瘦,脸上还有一条贯穿的刀疤,一看就知并非善良。他上下打量着苏夕颜,苏夕颜被他看得心中害怕不已,这样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上等的货物。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他的声音粗哑。听口音像是北方人。
苏夕颜在马车中昏睡了一个多时辰,他这样一问,才觉得有些渴。
她轻轻点头,自己要吃饱喝足有力气之后才能逃离这儿。
那人丢了一个水囊给苏夕颜,说道:“都是河里面盛来的水,难喝你也将就一些。”
苏夕颜拿过水囊后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水会不会有问题?
那驾车的车夫狞笑起来,“姑娘都已经落到我的手里了,以为还能逃吗?这水你不想喝,不喝便是。”
苏夕颜拨开了水囊的盖子,自己现在在他手里,不论他们想做什么,恐怕她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苏夕颜喝了一口水,皱起了眉头。水的味道有些发涩。
驾车的汉子见她喝水后就发下了车帘,喝了水没有多久之后,苏夕颜就觉得头发晕,没有一会又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她不知道被人运到了哪里。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好在,她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掉了。苏夕颜费力地抬起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她远远地听见有女人娇媚的笑声。
有人挑开门帘进来,苏夕颜又闭上了眼睛,像是药效未过还没醒。
来的人脸上扑着厚厚的粉,一对柳眉又弯又细,身上穿着大红色的纺纱裙子,里面配着月白牡丹花的抹胸,手里拿着一只双面绣的纨扇。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上前之后就看了苏夕颜一眼。露出惊艳之色,又抬手要去摸一摸她的脸。
苏夕颜硬是忍着,没有做出一点反应。任由这双满是脂粉味的手从自己的脸上划过。
“脸上的皮肤都这样细滑,身上的就更不用说了。样貌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绝顶姿色了……老四你开个价,这个美人我买了。”
她们这些在风尘中打滚的女子,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掳人的人贩子笑了一下,脸上的疤痕也跟着皱起,“两千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
“两千两?这……未免太多了。就算长得不错,也不值这么多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卖人的汉子打断了,“芳姑也是爽快人,这个姑娘身份不一般,乃是高门大院中的小姐,还不是被人卖出府的贱妾。你看她这双手就知道,一点粗活都没做过。她这副模样,我送给府里给官爷当外室都是这两倍价钱。你可要仔细考虑一下,要是一时拿不出钱。我也能宽裕两三日。”
芳姑是丽芳院里的老鸨,两千两是有些多,但不至于拿不出来。
“行了,两千就两千,过几日就给你。”
她们做这些活计,都有些手段,当即就给苏夕颜办了一张假的户籍,姓容,两个人就签了卖身契。
她捏着苏夕颜的手指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这样一来人就是她们丽芳院的人。立完卖身契之后,芳姑又盯着苏夕颜看了一会,看见她身上的凤鸾步摇和身上的雪锦缎子。
“等等……这姑娘的身份像是不对。”
“哪不对?”刀疤脸的汉子收了定金,不耐烦地问道,“她是鸿城苏家的大小姐,要不是跟自己的庶妹斗得太狠,也不至于被自己的妹妹出卖,弄到了这里。”
芳姑见多识广,也伺候过不少达官贵人。说道:“她头上的钗饰,不是一个寻常官家小姐能戴的。金凤鸾……她难道是皇室的人?”
此言一出,人牙子也吓了一跳,他也凑上前去看苏夕颜头上的发冠。赤金的凤凰,红宝石珠子为眼,确实不是一般贵女能戴的发饰。
但人他已经弄来了,绝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应该不是……那苏家的二小姐可没跟我说这些!”
芳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连命都不要了,什么人都敢往外面拐。她若真是皇室的人,我哪敢让她去接客!几千两银子还是小,命没了才是大事!”
“赶紧看看,她身上还有别的配饰没有?”芳姑一边说着,一边在苏夕颜身上寻找起来。也是巧,御赐的印章苏夕颜一直戴在身上。
在苏夕颜的袖子中,找到了一枚和田玉的印章。上面刻得几个大字,芳姑还认识mdash;mdash;平昭公主!
芳姑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一抖印章差点就从她手中滚落下去。
“完了,真的是公主!四哥,你这一回是不是掳错人了?竟把公主掳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怎么可能是!”刀疤脸的声音发虚,一把将印章抢了过去,他不识字,但也感觉到手中的印章沉甸甸的。
刀疤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一旦惹上麻烦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干净。
芳姑连连摇头,舍不得两千两银子,更舍不得这么个花容月貌的上等货色。更何况她是公主,朝廷定然会寻找她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行了,这人就放在我这吧!等她醒了,我再问她,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人牙子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土瓶子。“我这儿有些药,吃人能让人痴傻。实在不行,你就喂她吃下去,保管她乖乖接客,也不会将我们供出来。管她是不是公主,以后都会是个傻子……”
芳姑迟疑了一会,接了过去。
……
整个大国寺全乱了,听说有一位贵人走丢了。就连鸿城都戒严起来,若是出城都要受五城兵马司的盘查。
话说,清晓坐着苏家的马车。一路赶到了六王爷府的门前。
没等马车停稳了,清晓就跳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往里面闯。守在门前的黑甲卫见过她几面,知道她是苏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就将她拦下问道:“出什么事了?”
军器监的事情才告一段落,太子党羽又开始弹劾他手下的人在修筑河底时有贪墨敛财的事情。
六王爷揉着太阳穴,就见一向沉稳的阿五站在庑廊下面不敢进来,脸上慌乱之色掩都掩不住。
六王爷侧过身子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
阿五进了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爷出事了。苏家大小姐的丫鬟来王府求救,说……说苏家大小姐现在下落不明,可能是被苏家二小姐让人掳走了。”
六王爷一愣,“你说什么?”
阿五直接让清晓进来,清晓一见到六王爷,就像是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眼泪止都止不住。
“二小姐将自己捅伤,还诬赖我家主子。眼下我家主子下落不明,整个大国寺都翻遍了,都找不到她的影踪。奴婢让管事去查过,说是丢了一辆马车,马车下了山就往城外去了。城外车印多,也分辨不出他们出城之后到底把大小姐弄哪去了……”
六王爷抬手,让阿五将清晓带下去。这丫头站在他的面前,哭得他头疼。
清晓哪里肯走,“奴婢不走!奴婢就待在这等王爷把小姐找回来……”
笨丫头养出的丫鬟,脾气跟她一样的拗。
“她再不走,阿五你将她打晕扛下去。”六王爷头也不抬地吩咐,但袖下的手已经攥紧。
“王爷……”清晓这一声哭腔还没喊完,就被黑甲卫中的老五劈晕了带了出去。
屋中的气息像是在一瞬间变得窒息而冰凉,六王爷抬手挥去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铺开了一张地图,开始标注从鸿城离开后所有的线路。
从她被掳走,到现在才过了三四个时辰。如果那些人不敢走官路的话,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多远。
苏雨嫣休息在大国寺的厢房中,望着头顶上的月牙,心里想着都已经过去一个下午了。苏夕颜应该已经被人玷污掉了吧?
兰儿站在苏雨嫣的身边伺候,她一直心神不宁,两只手都在微微发颤。
现在虽没有人来找二小姐问话,但大小姐已是和亲公主。就这样不见了,皇宫里怎么能不管?
二小姐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事情,竟是六王爷拢着雪白的披风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面无表情,凶神恶煞的护卫。
脚下步轻,毫无声音地过来,一看就是练家子。
六王爷来了大国寺,方丈出来迎接。六王爷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来了苏雨嫣的住处。
寺中的沙弥一脸的为难:“王爷,那是女眷住的地方。您夜深过去怕是不便。”
六王爷站在院子的门前。寡淡容颜线条绷紧,两只手交叠着,雪色的披风更是称出寒戾的冷色。
“开门!”他轻声低沉命令。
看管院门的婆子,嘴碎,东问西问了一会,一直不肯将房门打开。
六王爷干脆利落地抬脚,门直接破了一个大窟窿。
站在门后面的婆子躲闪不及,仰摔在地上,摔断了脊梁骨,再也爬不起来。这样的响动将跟来的沙弥们吓得脸色发白。他们让人将婆子扶起,就见六王爷已踏入了院内,衣胜白雪,神色如同修罗。
方丈上前一步阻拦,“王爷,这是佛门之地。您千万不能杀生啊!”
“不能杀生?”六王爷勾起薄唇,莞尔轻笑,这个笑容让方丈看得都是心惊胆寒,“你从本王的面前让开!这句话本王不会重复第二遍。”
“方丈一心向佛,本王也可以大发慈悲地超度一回。”
就算是心怀慈悲的方丈,也不敢跟地狱里出来的六王爷对上,他满身的杀气凛冽,神色淡淡。但没有人敢质疑他说得任何一句话。
只是这一会,方丈都觉得心跳如鼓,再也没有勇气挡在六王爷的前面。
他快步从方丈面前走过,脚步微停,留下了一句话,“人无来生,这一世,我只尽我所欲。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如果本王的心头朱砂,自此凋零。那要神佛又有何用?倒不如将人间变为炼狱,让所有人都不得所爱。”
这句话不仅让方丈心头一跳,就连跟在六王爷身后的两个黑甲卫,都心生害怕。六爷这是怒到极致不会一切了吧?
苏雨嫣听到外面的声音,奇怪地问兰儿,“外面出事了?还是苏夕颜那贱人又回来了?”
兰儿摇摇头,刚准备去看,门“砰”地一声就被踹开,一方木门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双雪白的锦靴踩在木门上踏入。月光照在他雪白的披风上,冷得吓人。更吓人的是他这双暗到极致,没有一点光亮的凤眸。
方丈对院中的婆子道:“快去盯着一些,不能真出人命了!”
院中守夜的婆子吓得手抖,握着手里的灯笼不敢靠近苏雨嫣住得院子。
房间中传来苏雨嫣尖声嘶哑的惨叫声。
六王爷捏住她的脖子,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用力。
他轻声开口,漆黑的眸蒙着一层冰冷的月光,像是剔骨的刀锋,“说话!本王的女人给你弄到哪去了?”
苏雨嫣哪还有说话的力气,她两眼上翻。清美的脸已变成了猪肝色。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六王爷活活弄死了。
兰儿吓得两腿发软,她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六王爷,您饶过二小姐吧!是大小姐刺伤二小姐,自己跑了的。”
她不为二小姐求情的话,她们主仆两个说不定都要死。
六王爷垂下寒眸看了她一眼,唇角笑意残酷,“以为本王跟你一样都是蠢物?”
六王爷一脚将兰儿踹开,兰儿撞在了桌角上,两眼一翻,顿时就晕了过去。
六王爷掐着苏雨嫣脖子的手指不松,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直接一刀洞穿在了苏雨嫣的胳膊上,“看清了没有,若是旁人刺你,刀刃口是朝外,而不是朝内!”
苏雨嫣疼得张大嘴巴,不知要喘气还是要尖叫。
六王爷松开了她,一双残酷的凤眸落在苏雨嫣的身上,“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说实话,要么就是死。”
他一抬手,就从苏雨嫣的胳膊上拔出了刀刃,慢慢优雅地擦拭干净。
苏雨嫣喉咙痛得难以说话,她仰着面容,一边大声喘息,一边眼泪直流。六王爷清淡如同谪仙的面容,在她眼中比恶鬼更加可怕。
六王爷凝视着她脖子上的淤青,苏雨嫣浑身发寒,骨头缝中都透着凉意。他声音冷而无情地开口:“不说是吗?”
手中匕首就要挥下,苏雨嫣瞳孔放大,她嘶哑着声音哭了起来,“不是我,是她自己跑的,跟我没有关系……”
苏雨嫣狡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道白光划过,她重重从床榻上摔在了地上,摔出了一嘴血沫子,还有几颗牙。
苏雨嫣疼得泪眼模糊,膀子上还有个血窟窿不停地往外流血。
她忽然冷笑起来,她对上六王爷俯视她的寒璨目光。这个手段残酷的男人,这样对她,却还要留下她的性命,是想问出苏夕颜的下落吧!
“王爷也喜欢苏夕颜那贱人吗?”苏雨嫣倒吸着凉气,幽幽地笑了起来,“可惜她已经被卖入青楼了,身子不知被多少人已经睡过了!怎么,王爷不嫌脏,还想要她?”
六王爷修眉微蹙。清淡出尘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当真如同高高在上的谪仙,但眼中闪烁着悚然入骨的寒意。
“她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本王想要的人!而你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本王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苏雨嫣望着他的手,那样修长好看的手指,却冷硬得如同钳子,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她弄死。
苏雨嫣双眼微红,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帮着苏夕颜,护着苏夕颜?哪怕那贱人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六王爷还肯要她?
“我说……”苏雨嫣自然不想死,她马上就要嫁去青鸾王府了,那是她做梦都想踏入的地方。她张着沾血的嘴角,一开一合道:“我让人牙子将苏夕颜带走了,听说那人牙子是靠近皇城的平城人,他应该将苏夕颜带去了平城。其他再多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六王爷转身,一瞬都不肯多待地走出了房间。他站在灯影下,掏出一张雪白的丝绢檫拭干净手指上粘得血迹。
跟来的阿二,阿三在不远处望着。擦拭干净之后,就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六爷神色淡漠,但下颌线条绷紧,眸光更是幽暗到了极致。
他们跟六爷都一样是从修罗场里面出来的人,那儿血污残酷,六爷是修罗场里面的佼佼者,每次杀戮完之后都有擦手的习惯。这回苏家二小姐就算没死,肯定也在六爷的手里受了罪。
六王爷抬头望着皎月,轻吐了一口浊气。他的心口像是缺了一块,非要将她找回才能填满。
他提起雪白的锦靴,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
“传本王命令召集所有黑甲卫,去平城寻找苏家大小姐的下落。”
阿二抱拳应下。
六王爷走下最后一层台阶,脚步微停,“将本王的印章拿来。”
阿三愣了一下,爷为了苏家的小姐调用所有黑甲卫还不够,还要再……
他淡淡开口,声线清寒而平静,“封城!将本王在地图上圈出的几个城池都给封了,谁都别想出去!”
阿三听完后心中冰凉一片,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六爷现在是韬光养晦之际,这样做未免太锋芒毕露了,就算不引起皇上的怀疑,也会给其他几个王爷弹劾的理由。
但既是王爷下令,他们就必须执行。
只是一夜,靠近皇城的几个城池都收到了封城令。六王爷穿着一袭雪白锦衣,衣摆上还有几点嫣红的血迹,显然是一夜都没有换过衣衫。
他坐在五城兵马司中,神色清冷莫测地喝茶。指挥望着他的脸色,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王爷您怎么突然来了?”
六王爷放下手中的茶盏,让他在身旁的椅子间坐下,“本王要封城几日。”
指挥俭一脸的惊疑之色,封城令不是谁想下就能下的。但六王爷已抬手将文书递了过去。
文书上不仅有六王爷的盖印。竟然还有皇上的玉玺印章。看过之后,指挥俭立刻让人关了城门。
他勉强露出笑脸,向六王爷问道:“到底出什么大事了?竟要封城门,是不是贵人走失,到现在还没找到?”
今日下午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宫中来了宣旨的宫人,让他们加紧排查可疑出城的马车,说是丢了一个人。但再问,宫人就不肯说了。
六王爷声音清冷,听不出起伏道:“事情你不用多问,只管将城门看好了!不该问得话,本王不想再听见一句。”
笨丫头被人拐走的事情,影响到她的名声。六王爷自然不会往外说,眼下只能彻夜搜查,祈求能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不管小颜变成什么样,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脏了又如何?这世上又有谁是真正干净的?那些见过她,碰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六王爷离开五城兵马司之后,一道黑影无声地落在了他的面前,是黑甲卫中难得露面的阿一。
他向六王爷禀报道:“属下仔细查过城门外的车痕,有几道是新鲜的。有两道确实同往了平城,入平城的赌坊周围就消失了。王爷要不要调集军队搜查?以免那些人听到风声后转换地方……”
六王爷一夜未合过眼,声音有些低沉,“不用!做这些肮脏买卖的都是亡命之徒,手上都沾过血。将他们逼急了,他们或许会灭口,我只求她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