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牙子和芳姑走了之后,苏夕颜就坐了起来,浑身上下还是使不上力气。
她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自己躺在床榻上,米白色的床帐外面就有一扇隔窗。苏夕颜坐起身子,想要将隔窗推开,又怕窗子外面有人守着。
苏夕颜坐在床榻上休息了一会,手腕上聚起力气之后就打算去推窗子。
但门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苏夕颜停下了动作。凝神去听。
“芳姑,又弄了一个美人回来?听说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花了芳姑几千两银子呢!”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萍儿姐姐。别多问了!”
那个唤作萍儿的拔高了声音,“不多问怎么行!我听闻弄回来的美人年纪不小了,说不定过几日,芳姑就能给她开脸卖初夜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苏夕颜听得心中咯噔一下,那个叫芳姑的老鸨已经知道自己是公主的身份了,难道还要卖自己初夜?逼自己接客?
“萍儿姐姐你别想那么多,你才十三岁,等明年开脸也不算晚。”
外面的姑娘拿手指戳她的脸,道:“你就是一个榆木脑袋!这几日扬城的富商都在,只有趁这个机会才能卖个好价钱。之前那凤儿,长得一般,就因为会伺候人。当晚陪过盐商后。就被人花二百两赎走了。以后再也不用接客……也不知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
“你们两个贱丫头,跑来这儿大呼小叫地做什么?快进去看看里面的姑娘醒了没有!”芳姑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她用两千两白银换了一个姑娘,岂能不时时刻刻都看着!
芳姑推门进来。苏夕颜索性不再装睡,目光清冷地望着她们。
芳姑后面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才十岁出头,另一个十三岁的模样,一个模样较为懵懂天真,另一个丫头青涩的面容就显得老成世故。
芳姑手中端着托盘,里面端着一碗鸡汤,上面还飘着两根人参细须。
看清苏夕颜的容貌之后,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当真是个贵人,姿容灵秀无暇,眸光浅淡含着贵气。她就无声地坐在那,都让人轻慢不得。
一向恩威并施,极有手段阅历的芳姑,站在她的面前,也像是成了奴才。
芳姑脸上含笑,道:“姑娘终于醒了?将药汤喝了。补补身子。我这也没有多好的东西招待你。”
苏夕颜往门外看了一眼,门外挂着艳红色的灯笼。院门离自己房间的门并不远。
夜幕沉下,隐隐能听见男人的呼喝调笑还有女人娇声奉承的声音。看来接客的丽芳院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
两个丫头望着芳姑放在桌上的鸡汤,闻着香。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她们有的是被人牙子拐了卖来的,有的是家里穷,被家人哄骗卖来的。芳姑对她们时常打骂,稍有不顺心就罚她们不准吃饭。除了接客多的头牌。她们这些还是雏儿的小丫鬟,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肉。
苏夕颜想到芳姑收下的土瓶子,这碗鸡汤,她一口都不想喝。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弄傻了。
“先放在那。我还不饿。”苏夕颜轻声缓语道。
个子稍高的萍儿瘪了一下嘴,一脸的嫉妒,来了这儿以后一样都是要接客的。还端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芳姑还想劝什么,走了不久的人牙子竟又出现了,急急地朝着芳姑招手。
芳姑出了房间之后,苏夕颜看了愤懑嫉妒的萍儿一眼,对她微微一笑,“你来……”
萍儿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苏夕颜的床榻边,“这碗汤你替我喝了吧!我在马车上睡了半天,一点胃口都没有。”
萍儿眼睛发亮,“你当真不想喝。要给我?”
苏夕颜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萍儿眼睛转了一圈,“我可不敢多说。不然会挨打的!你不知芳姑用竹条子打人,不会破皮,但皮下的淤青要好多天才能散掉。”
“我不多问你别的,只要你告诉我。这是在哪?”她睡了半日。只是半日的路程,马车应该不会行驶出多远。
只有弄清楚在哪,她才能想办法逃出去。
“这儿是平城。”萍儿一边说,一边将鸡汤端了过去。怕有人跟她抢一般,急急忙忙地喝了一大口,“姑娘来了这儿,就别再动别的心思了。院子前后门都有人把手着,之前有个丫头想逃,半夜翻墙被逮着了。当晚就被芳姑赏了院里的伙计,那丫头哭了一宿,折腾得不成样,第二日不就乖乖接客去了?”
她说得这些话,让苏夕颜听得蹙紧了眉黛。留在这是死,逃出去也是死。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被那些人糟践了,想逃总是会有办法的!
门外专做拐卖生意的四哥。愁眉不展,眉目间添了一抹戾气。他搓着一双手说道:“真的出事了!不说是皇城,就连平城都被封了。听说还是皇上亲自下得旨意。”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几次闹得这么大封城的!看来,他们拐来的人当真是公主!
芳姑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身子都要往下面瘫,“这可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
叫做四哥的人牙子,牙关咬得紧紧的,往屋子内看了一眼,“能怎么办?等这阵风过了,就将她送走!”
芳姑连连摆手,“这不行!要不现在就将她送回去吧!官兵查到我们这,我们没一个能逃掉!”
四哥哪舍得将刚入手的银子再吐出来,“丽芳院地偏,又不是数一数二的青楼,没人会查到你这的!你只要将她看好了就行。实在不行。你就将她毒傻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芳姑脸色变化不停,将公主殿下毒傻了?那还有命活吗?再者说,有多少客人会对一个傻子感兴趣?
四哥也瞧出了她脸上的犹豫不决。声音阴冷道:“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你若不敢,我帮你就是!”
“行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一切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说。”芳姑心烦意乱地说道。
芳姑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又走回了房间。桌上炖得鸡汤已经被萍儿吃了底朝天,她打了一个饱嗝正好被芳姑听见。
“这是我炖给容姑娘补身子的鸡汤。贱蹄子谁让你嘴馋偷吃了!”芳姑一转身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根竹条。
苏夕颜出声道:“是我让她吃得,我没有什么胃口。”
芳姑像是听不见,竹条不抽偷吃的萍儿。反而在打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萍儿嘴馋,你也不知劝着一些。说!你是不是也跟着偷吃了!”
芳姑下手极狠,几下竹条打下去,小丫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胳膊上腿上红肿起了一片。萍儿在一旁望着,竟也不帮她说话。
苏夕颜实在看不下去,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别打她了,只是一碗鸡汤而已。就算是我替她还上了。”
芳姑望着她递来的翡翠镯子,眼睛一闪,随即推辞说道:“院里的丫头就是欠收拾,一碗鸡汤不值几个钱,姑娘收回去吧!”
那只递来的翡翠镯子,绿意逼人,看得萍儿眼睛发直。
芳姑让人重新为苏夕颜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饭菜。苏夕颜见她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松了一口气。芳姑忌惮自己“公主”的身份,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逼着自己接客。
萍儿和那小丫头两个人合住在一间,就住在苏夕颜房间的隔壁。
她一直能听见被打丫头的哭声,哭声小了许多。
房间内,那丫头用绣帕捂着嘴巴,哭得好生伤心。
萍儿要帮她擦泪,她没肯,自己胡乱地擦了一把躺在床上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萍儿对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月儿你才十一岁以后难熬的日子长着呢!你瞧芳姑对你都是下狠手,却对那个小姐连一下手指头都不敢碰!那小姐当真是闭月羞花的模样,一身的行头真叫人看花眼!”
月儿躺在床上一边哭着,一边拿药膏给自己上药。
萍儿知道她闷不吭声的性子,也不气恼,慢慢说道:“难道你还想挨打下去,咱们不如逃出这儿吧!”
月儿很久才带着哭腔问道:“怎么逃?你也知道被抓回来的下场。而且我们身上的每一文钱都由芳姑管着,我们逃出去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萍儿朝隔壁房间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咱们将隔壁间的人卖了,不就有钱了?她那副模样,最受高门大户人家喜欢。”
“你说要将容姑娘卖了吗?”月儿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怎么行?容姑娘也是被拐到这的,她还是好人家的女儿!”
这一声惊呼让苏夕颜听见了,没想到那个萍儿胆子这么大,敢背着老鸨想将自己再卖给旁人。
萍儿听了听隔壁,确定没有声响后才开口怒斥:“你作死啊!说这么大声音,怕别人听不见吗?我有办法将容姑娘卖出去,只要你帮我,到时候我分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月儿呆了呆,半晌没说话。萍儿又说了许多将苏夕颜卖掉的好处,这一百两银子能让她离开丽芳院过上好日子。
月儿一直听着,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