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颜靠在墙角边听着,心中笑了起来。萍儿想将自己卖了,只给月儿一百两银子,说话的语气还像是给了好。殊不知,芳姑将她买下来,足足花了两千两银子。
这儿是平城,离皇都并不远。苏夕颜听完她们的对话一点都不慌张,反正她现在没办法离开这里,卖到哪儿不都是一样?
出了丽芳院,兴许还能有逃跑的机会。
过了一日,萍儿偷客人的点心说是带回去给月儿吃,又被芳姑发现了。
芳姑让人将月儿拿来,旧伤未好,又当着萍儿的面给了一顿鞭子。迷药的药效过来,苏夕颜力气恢复了一些,就站在门口望着。
大榕树后面也有几个丫头打扮得艳俗,探头探脑地在看。
一个丫头小声鸣不平,“每次都是萍儿做错事。怎么芳姑打得都是月儿?月儿年纪小,要是再这样被打下去,不知能不能挨到卖初夜的时候。”
另一丫头嗤笑一声,“你们都没眼睛瞧吗?马上萍儿就要卖身了,芳姑舍得打她吗?指望着她卖个好价钱了,一身皮肉打坏了,哪个客人会要她?”
苏夕颜站在门槛后面,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清楚,若有所思地看了院中的萍儿一眼。
她想起萍儿之前说得话。觉得自己挡了她卖个好价钱的路子,所以一直怂恿月儿将自己偷偷卖了?
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心眼真的不少,相比之下月儿就老实许多。苏夕颜看了月儿一样,月儿模样娇娇弱弱,长开后绝不会比萍儿差。
月儿挨了一顿竹条,直被打得晕死过去。这一回苏夕颜没有再出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萍儿见她晕了之后就扑了上来,哭得好生伤心。
芳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要是真的好心同情姐妹,就少做这些事!”
几个姑娘将月儿抬进了房间里,萍儿见月儿醒了,就坐在她的身边哭,“月儿好妹妹,你瞧瞧你自己都被打成这幅模样了。不如咱们就把隔壁的容姑娘卖了,逃出这儿吧!也好让芳姑肉疼一回!”
月儿犹豫了一会,有气无力地开口:“将容姑娘卖出去,容姑娘也是受罪。芳姑看重她,让她留在丽芳院里她总不会吃苦难熬。”
“你真是一个死脑筋,跟你说了也是白说!”萍儿见说不动她,就气呼呼地站起了身子,也不再管她的死活了。
晚上的时候,萍儿找到了人牙子老四。
萍儿扭着身子,将丝绢从四哥的脸上划过。四哥一把抓住她的手背,顺势就将她拽进了怀里。
萍儿被他弄得痒痒,娇笑个不停。柴房里面无人,他们说得话也不怕被旁人听去。
“慢点……”萍儿含笑去推他。只要不被人夺了身子,偶尔让他们吃点甜头也无不可。反正以后一样都要去伺候男人。
“浪蹄子怎么想到我了?”男人粗着声音问道,他时常来丽芳院走动,里面好几个姑娘他都尝过味。
萍儿一双眼睛像是能在漆黑的柴房中发光,“我找你过来,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萍儿想把苏夕颜卖掉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之后老四松开了手。萍儿见他这个态度心中没底。
“怎么,见容姑娘是个美人,你还不肯卖了?”
老四说道:“你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吗?若是卖出去。别说钱了,命都可能没了!”
萍儿娇嗔一声:“别拿这些话来骗我,她身份再高贵,难道还能是个娘娘不成?分明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能惹上什么祸事?不把她卖入城里,将她卖给土匪头子,做压寨夫人总行吧?”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老四问道,也没不答应。
她留在这,芳姑又不敢让她接客,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上祸患了。倒不如真的卖入深山里,给土匪做夫人。保管朝廷的人这辈子别想找到她的下落。
萍儿扭扭捏捏不肯说,老四看明白了,“怎么是有心上人了?想拿了钱跟他走?”
半天萍儿点点头,“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芳姑。要不然恐怕不等我开脸,就要去接客了。”
老四流里流气地吹了一声口哨,“这件事我不说,你准备将她卖了分多少钱给我?”
萍儿犹豫了一下,出血般说道:“二百两如何?”
老四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把人掳来卖给芳姑卖了多少?二百两,就这点钱就想让我帮你?”
萍儿闷声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至少分我一半!除了我,也没有旁人将她运出丽芳院了。你答应,咱们今晚就动手!”
萍儿一心想跟自己的情郎汇合,就咬牙割肉地答应下这件事。
苏夕颜那一天到晚都有人盯着,晚上的时候伺候她的丫头说肚子疼,换成了萍儿。萍儿在饭菜里面加了迷药。
苏夕颜不放心萍儿,吃得也不多。
她被运出丽芳院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苏夕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直把手心里面掐得全都是血。
苏夕颜扯下衣服上缝着的绣珠,一直捏在手心里。等被人又运上马车之后,她偷偷抬手丢下了一颗珠子。
她只盼有人发现珠子后,能察觉不对。或者能被追查她下落的人发现。
老四的声音她熟悉,还有一道声音像是北方人。
说话的嗓门很大,“这个女人可真不错,模样身段都是顶尖。”
老四不敢说出苏夕颜的真实身份。一个劲地点头,“可不是!还是个雏儿呢,让您捡到了好货色!”
三千两银票给老四点清之后,马车就行驶起来。苏夕颜清醒地靠在马车车壁上,打算再他们过城门的时候,就从马车里跳出去。
哪怕碰伤几处,也好过被运到不知名的北塞去一直回不来。
苏夕颜被弄上马车后不久,六王爷就带人找到了丽芳院。他满身寒戾地踹开院子的门,身后跟着黑甲卫和平城衙门的人。
芳姑被他们吓了一跳。脸上扯着笑:“几位客观是想找什么样的姑娘?”
六王爷一眼都没有看她,冷声下令,“将这儿围起来,谁都不许进出,搜!”
芳姑三魂去了两魂,完了。这些人一定是来找公主殿下的,他们还没搜到后面院子,一个丫头就急急跑了过来,叫嚷道:“芳姑出大事了。容姑娘被人偷偷运出去又卖了!”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芳姑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衣襟乱哭乱叫,“你们这些天杀的,两千两白花花银子买进来的姑娘竟被你们偷着卖了,还敢跑来跟我要人。我不管,你们要赔我银子……”
她还没有碰到六王爷的衣角,就被黑甲卫拖到了旁边。
很快衙门和黑甲卫将丽芳院搜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苏夕颜的下落。
六王爷抬手,凤眸如同夜色帮黑而寂静。“将这些人先带回衙门审问,其他人去城门拦下所有的马车!”
芳姑走了这么大的霉运,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一路都在干嚎。
热闹的丽芳院一下子就被官府的人抓得差不多了,后院里面大乱,姑娘们开始偷拿芳姑的金银细软,准备跑路。
六王爷却没有走,一袭沉静莹白的锦衣穿过乱哄哄的人群,走到了后院中。
月儿就在隔壁养伤,听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吵闹声就下了床站在门口望着。她就看见了六王爷,他穿着莹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青玉腰带,长发玉簪。面容寡淡,却经得起细看,神色淡漠,仿佛除了他要找的人,其他所有的红颜朱砂都进不了他的眼睛。
月儿望着他,就只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六王爷看了她一眼,朝她走近问道:“容姑娘一直住在哪?”
月儿捏着自己的衣角说道:“就住在这个房间里,她对人很好之前我被打的时候,她还拿自己的镯子给芳姑让她不要再打我。”
六王爷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儿……”月儿嘴唇微动,声音又轻又小。
“月儿吗?”六王爷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淡低魅,似有一种勾人的魔力。月儿耳根泛红,没想到竟有人能将她的名字叫得如此百转柔肠。
六王爷转身离开,他已经能确定容姑娘就是他要找的笨丫头。月儿望着他的背影。竟一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六王爷想到苏夕颜身边没有丫鬟,需要有个人照顾,再买俩个丫鬟怕是来不及。他转身对月儿道:“既然你照顾过她,那就跟本王走吧。”
月儿点头,心中难以抑制欢喜,轻声问他:“公子要去哪?”
“皇都。”
……
这一夜,夜凉如水,青鸾王爷站在青玉的石阶前。珑鸢郡主从后面莲步轻移跟了出来,将一件斗篷披风亲手给五殿下披上。
太后应允了她跟王爷的婚事。这些日子她几乎都腻在青鸾王爷面前。
但王爷对她神色清冷,仿佛只将她当成府中的一盆花,一株树。不过珑鸢郡主相信水滴石穿,她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王爷总会有在意她的一日。
“王爷,这么晚了。您早些休息吧!”说着她瞪了管事一眼,什么大事非要晚上来找王爷。
“来人送珑鸢郡主回郡主府休息。”青鸾王爷没有转身,淡而冷漠地吩咐。
珑鸢郡主气得直跺脚,不过她还没有出嫁。也没办法夜宿在青鸾王府内。不过,她嫁给王爷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朝夕相对,她就不信王爷还这样冷漠厌烦。
“你们别碰我,本郡主会走!”珑鸢郡主满腹怒气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身看了他一眼,五殿下一袭鎏金广袖的锦衣,高挑的身影站在灯笼下,简直如同梦中人。
她垂着面容对青鸾王爷痴痴一笑。“明日珑鸢还会再来陪王爷,王爷要好生休息,注意自己的身子。”
管事将郡主送出了王府,叹了一口气,王爷的脸色都快结冰了。郡主仍是半点看不出来。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等珑鸢郡主离开后,身边的护卫才禀报道:“王爷,昨日六王爷突然下令封城了,时至今日还未解封。听闻是丢了一个人。”
为了找一人,六王爷竟然封城搜寻。印象当中六王爷含威芒而不露,何时见他这样失去分寸过。
这几日被珑鸢郡主缠得心烦,五殿下剑眉轻蹙:“这件事不必去管,有人比我们跟关心六王爷的一举一动。”比如太子殿下。
五殿下转身准备回去休息,他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护卫无声地跟了上去。
“王爷请你留步……”突然有虎啸营中的护卫上前行礼。
五殿下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虎啸营由他身边的管事先生在打点,他一向很少过问这些护卫之事。
那人行礼后说道:“属下的弟弟从黑河过来,想要投奔王爷。还请王爷赏脸一见。”
青鸾王爷俊美的面容间兴致淡淡,那护卫赶紧又道:“这一次他来特意带了‘礼物’过来,他说王爷见了之后一定会喜欢。”
礼物?青鸾王爷极淡的笑了一下,“能让本王动心的礼物很少。”
那护卫道:“我那弟弟在黑河的时候,一向以英勇而闻名。天大地大,就少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青鸾王爷沉吟了一瞬,微微颔首让他带路。
陈冉在外面等候了许久,在黑河的时候,他就是个混世魔王,没有谁敢让他在这等这么久!
“冉爷,里面的姑娘怕是要醒了。万一她叫起来!”牵马的护卫靠近道。
听到冉爷这个称呼,苏夕颜顿时觉得熟悉,前世自己似乎也在哪听过?对了,是她变成亡魂之后。
这个人一直守在青鸾王爷的左右寸步不离……
自己难道是被他买走了?
苏夕颜脑袋昏昏沉沉,手心中遍布沁血的指甲印。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没有过城门,就从平城又回了皇都。
好在马车停下了,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带去北方。
忽然有人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苏夕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想要装睡。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苏夕颜身子软的没有力气,被那人既不费事地就抱出了马车。
一双粗糙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上慢慢滑下,苏夕颜再也忍不住,一双清澈的水眸含怒凝视着他,“你先做什么?”
望着这张脸,苏夕颜喜怒交织。果然是前世陪在王爷身边的陈冉,但这一世他已经认不出自己,更不可能有所顾忌。
陈冉是塞外人,五官深邃,眼睛也是淡淡的琥珀色。
陈冉先一步已勾起了她的下巴,“果然是个美人,三千两不亏。五殿下见到你一定会喜欢。”
苏夕颜眸中光芒流转,她没有听错?陈冉要将她献给五殿下?
陈冉还不知她的身份,要不然随意挑一个美人,也不会挑上她这个麻烦。
“你不能将我献给五殿下……”苏夕颜声音虚弱地开口。她兜了一圈,又被带回了皇城。如果青鸾王爷看见是她,会不会连夜将她送回苏家?
她失踪了一回,那两个女官定会看管得更严。不行,她要被送去和亲的事情一定要通知舅舅。
陈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大笑,俊刻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寒意,“我花钱将你买下,你就是我的人!你觉得我会遵从青楼女子的意愿?你就是送给五殿下的‘礼物’。”
苏夕颜闻着他怀中的陌生气息,用牙齿叩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我不是青楼女子,我是被人拐卖进青楼的……能不能帮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冉就拿来了水壶送到她的唇边:“喝下去,好生待着不要给我添乱。”
苏夕颜知道水壶中有迷药,她再喝下去可能要睡上一天才会醒。到时候,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你不喝?别逼我!”他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但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苏夕颜望着他深邃眼窝中的厉光接过了水壶,“你将我献给青鸾王爷,你一定会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将水壶端起饮了一口。
难道这一生绕了一个圈。最后的结局还是要回到青鸾王府?也罢,她对青鸾王爷已经断了一切念想,大不了将身子给他,也好过送去辽国生死不知。
陈冉见她清澈的眸光渐渐变得涣散,就将她放回了马车中。
苏夕颜躺在马车里,头异常昏沉。无论她如何用力地掐手心,都似感觉不到疼痛了。
很快青鸾王爷过来了,苏夕颜实在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愧是久居高位的人,走来的姿势都像是带着雍华之气。模样异常的俊美。穿着鎏金广袖的锦衣,威势逼人,一双琉璃星眸让人看不透。
五殿下望着陈冉,他身形高大,是塞外异族的长相。琥珀色的眼底翻涌着野心。他喜欢有野心的人,因为能够拿捏,只要给他们想要的就能喂饱他们。
五殿下站在他一丈开外,剑眉微蹙问道:“本王不收无用之人,你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本王留下你?”
陈冉毫无顾忌地说道:“王爷需要一把刀。特别是在皇上龙体衰微之际。等天下局势乱了,才能趁乱而兴。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刀子上舔过血的……能帮王爷做任何事情。”
五殿下出生之际,青鸾长鸣,这样稀奇祥瑞整个南国都知道。太子庸碌,并无出彩之处,虽立为储君,但日后皇位真正归谁还真难说。
五殿下听完之后,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不为所动。
现在天下的局势,只要是明眼的人都能看出一二。陈冉这番话没什么出彩之处,他若留下陈冉这些塞外异族人,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陈冉不急,微微一笑,他知道五殿下心思深沉,如果三言两语就说动了未必值得他投靠。
陈冉朝身后的马车一指,“我给王爷带了礼物,王爷可以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青鸾王爷剑眉微挑,“礼物?一直放在马车里,应该是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人!”陈冉回答,“还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
青鸾王爷听完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他对女人没有太多兴趣,“将她送走,你们也离开这里。最近封城,鸿城之中并不太平。本王会给你们五百两银子做路费,也算是看在虎啸营护卫的面子上。”
陈冉浓黑的眉宇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人?这五殿下的心思未免也太难猜了。
陈冉继续道:“王爷可以看过了再走,这个女人不太一样,她跟我说如果将她献给王爷您,我一定会后悔。不过也许王爷见过她之后,就会改变主意。”
陈冉这样说,自然是不信苏夕颜说得话。她一介青楼中的雏儿,难道还跟高贵的青鸾王爷有何牵连。
青鸾王爷也被他这番话稍微勾起了一点兴趣,他抬手,身边的护卫将马车的车帘掀开。马车中的女子像是睡过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背影映入青鸾王爷的眼中。让他瞳孔微缩,觉得无比熟悉。
他身形一震,竟加快步子走到了马车边。
陈冉看见他的反应松了一口气,陪同青鸾王爷过来的管事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好奇地往马车内看去。
到底是怎样的天姿国色,让王爷变得这般紧张在意。
青鸾王爷抬起臂膀稳稳地将她抱出,这张脸……真的是苏夕颜!不知这些人给她喂了什么,她一直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靠在他的怀里,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过。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苏夕颜,想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来那人封城不顾一切,都是为了寻找她的下落。
“五殿下,这个礼物还满意吗?”陈冉邀功问道,对上的却是青鸾王爷一记冷刀般的目光。
他一言不发,抱紧怀中的人阔步走入青鸾王府,对身边的管事吩咐:“快点去请大夫过来!”
细听之下,王爷的声音冰冷至极又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