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很高兴认识你。quot;他说。

    他不知道我是谁。

    quot;来，来吧，quot;他说，我被请进他的小屋门廊，有竹席充当家具，和两年前一模一样。我们俩坐下来。他毫不迟疑地执起我的手掌--猜想我和多数西方访客一样来看手相。他很快看了我的手相，我放心地发现正是他上回告诉我的简缩版。（他或许不记得我的长相，但我的命运在他熟练的眼睛看来并未更改。）他的英语比我记忆中来得好，也好过马里奥。赖爷说起话来像经典功夫片里聪明的中国老人，某种可称为quot;蚱蜢式quot;的英语，因为你可以把亲爱的quot;蚱蜢quot;插入任何句子当中，听起来非常聪明。quot;啊--你的命很好，蚱蜢……quot;

    我等待赖爷停止预言，而后打断他，让他知道两年前我来过这里看他。

    他迷惑不解。quot;不是头一次来巴厘岛？quot;

    quot;不是。quot;

    他绞尽脑汁想。quot;你是加州来的姑娘？quot;

    quot;不是，quot;我有些丧气地说，quot;我是纽约来的姑娘。quot;

    赖爷对我说（我不晓得这和任何事有哪门子关系）：quot;我不再英俊，掉很多牙。或许哪天该去看牙医，弄新牙齿。但我怕牙医。quot;

    他张开荒芜的嘴巴，展现其损害。没错，他的嘴里左侧的牙齿缺了大半，右侧全部碎裂，看来像是有害的黄色残牙。他说自己摔了跤，因此牙齿全毁。

    我跟他说得悉此事甚感难过，而后我又试了一次，放慢速度说。quot;我想你不记得我了，赖爷。两年前我跟一位美国瑜伽老师来过这里，她在巴厘岛住过多年。quot;

    他高兴地微笑。quot;我认识芭洛丝（AnnBarros）！quot;

    quot;没错。芭洛丝正是这位瑜伽老师的名字。我是小莉。我曾来请你帮忙，因为我想更接近神。你画了张魔法图给我。quot;

    他和蔼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quot;不记得了。quot;

    这坏消息简直逗趣。现在我在巴厘岛该怎么办？我不确定和赖爷重聚的情况如何，但我的确希望我们能有某种喜极而泣的团圆。我虽然曾经担心他可能过世，却没想过--假使他还活着--他一点也不记得我。尽管如今看来，想像我们的第一次邂逅对他就像对我而言那般令人难忘，是多么愚蠢的事。或许我早该设想到真实状况。

    于是我描述他画给我的那张图，有四条腿（quot;坚定地踩在地上quot;）、无头（quot;不能透过脑袋看世界quot;）、脸则位在心脏处（quot;用心观看世界quot;）的形象。他客气地听我说，带着适度的兴趣，好似我们在谈论他人的生命。

    我不喜欢这么做，因为不想让他为难，但我必须说出来，于是摊开来讲。我说：quot;你告诉我说我应该回巴厘岛来。你告诉我在这儿要待三四个月。你说我能帮你学英语，你也会把你知道的事教给我。quot;我不喜欢自己有些绝望的语气。我并未提及他曾邀我与他的家人同住。在考虑到眼前的情况下，这似乎太越界。

    他客气地听我说，微笑摇头，好像在说：quot;人们说的事可真逗趣quot;。

    我几乎放弃。但我远道而来，必须做最后一丝努力。我说：quot;赖爷，我是写书的作家。我是纽约来的作家。quot;

    出于某种原因，这成功了。他的脸突然亮起喜悦，变得清澈、纯粹而透明。他的心中燃起认出人来的光辉。quot;你！quot;他说，quot;你！我记得你！quot;他凑过来，双手握着我的肩，开始快乐地摇动我，好似孩子摇着未打开的圣诞礼物，想猜猜里头是什么。quot;你回来了！你回来了！quot;

    quot;我回来了！我回来了！quot;我说。

    quot;你，你，你！quot;

    quot;我，我，我！quot;

    现在我泪眼汪汪，却极力不表现出来。我内心的解脱难以言喻，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讶异。就好似我出了车祸，车子掉下桥去，沉到河底，我从沉下的车子里打开窗户游出来而脱困，而后踢着蛙式，竭力一路通过寒冷绿色的河水游向天光，我几乎用光氧气，动脉爆出脖子，脸颊鼓涨着最后一口气，而后--猛吸口气--我穿越水面，吸入大口大口空气。我活下来了。吸口气脱困而出--这正是我听印尼药师说quot;你回来了！quot;时的感觉。我正是如此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