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件小事:
①
来俊臣依然很安全,武则天还不想杀他,他真应该把《罗织经》摆在香台上供奉供奉,感谢自己的那本心得。
来俊臣越来越嚣张,他有三大爱好:第一,女人,特别是别人的女人;第二,银子,特别是别人的银子;第三,凡不能满足他以上两点的人,统统害死。(主要人员包括左卫大将军,高丽族的渊献诚等人)。
②
裴宣礼被贬为夷陵令,酷吏霍献可(就是和侯思止不和的那个)非常不满,作为裴宣礼的外甥,他觉得好歹也得手刃自己的舅舅才解气。裴宣礼被贬后,他气不过,跑到武则天面前磕头,一边哭一边表忠心,“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这就就死给你看!”
言罢,又发誓效忠神皇,效忠武周,不严惩谋反者,他霍献可死不瞑目。
武则天暗想:那你去死吧!
霍献可见下不来台,便只能硬着头皮,一头撞在大殿的台阶上,血流满地。武则天表示很尊重霍献可不私其亲的高尚情怀,让他先回去。可霍献可得了便宜卖乖,头上的伤好利索后,他还用绿布裹住。但幞头却正好能把包扎的绿布盖住,如此便显示不出自己曾经为了抗争而负伤了。
于是,霍献可就故意把绿布往外扯,微微露出那么一点点绿色。
每当武则天注视他的时候,他都很兴奋,嗯,皇上肯定会想起我那次撞头的忠诚的!
别说戴绿裹巾,只要皇上看重,戴绿帽子都成!
③
长寿元年(公元692年)五月,武则天下诏禁止屠杀生灵,严禁逮捕鱼虾。
这根本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渔民不怕被杀头,偷偷捕鱼吃。当然,朝廷百官,也有很多都躲在家里吃肉,武则天也是猜得出的。正是最近,左拾遗张德最近家有喜事,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今天是第三天了。三天大喜,那就请请大家伙儿吧!张德高兴,亲手宰了一头羊。同僚来的时候,他偷偷把羊肉拿出来,迎来一阵沉默。沉默中,大家的眼神露出饿狼一样的色彩,大家不多说话,很低调地啃,啃得有滋有味。
此时,补阙杜肃同志进入了我们的画面。但见他偷偷捏了一块羊骨肉,藏在袖子里,接着闷头猛吃。
第二天,开会。
“朕听说爱卿家添了个小子,恭喜你啦!”
张德受宠若惊,连连拜谢。
武则天忽然话锋一转,从兜里掏出一块羊肉问:“这块肉哪儿来的?”
张德惊恐万分,连连谢罪。
武则天见他紧张,呵呵一笑,安慰他说:“朕禁止屠宰,但也是讲道理的嘛,红白之事除外。”顿了顿,又说:“你以后交朋友可要注意一点儿。”
事后,杜肃被贬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临行前,他在朝堂上说自己其实很惭愧,但满朝文武都想吐他一脸唾沫(举朝欲唾其面)。武则天看不惯小人,尤其是吃了肉还告别人吃肉的小人!
④
武承嗣最恨的李昭德竟然没死,他发狂起来,屡屡状告。武则天终于烦了,她警告武承嗣说:“我任用李昭德才能睡个好觉,他是替我主持大局的,你以后别再说了!”在这个酷吏横行的年代里,唯有李昭德敢在武则天面前骂酷吏。以至于权势熏天的武承嗣,也只能在李昭德面前装小弟。
武承嗣派人上祥瑞,有人献来一块白花花的石头,石头上有红色字迹。打卡上班的百官,各色官服,纷纷过来瞧热闹。有人疑惑,问有何种祥瑞。
献祥瑞的那人道:“它有一颗红心!”
李昭德当庭暴怒,指着那人骂道:“这块石头有红心,其他石头都谋反?!”
百官集体爆笑。
武承嗣又指派一个名叫胡庆的人献祥瑞,该生厉害,竟然在乌龟肚子上用红漆写了“天子万万年”五个字,跑到庭前献宝。李昭德接过乌龟,拿小刀就把字给刮掉,扭身跑到武则天面前,奏请将胡庆付法。武则天只好给献祥瑞的人打圆场道:“他也没坏心。”可见,如今当上了皇帝,祥瑞什么的,武则天也就看得淡然了。
不过武承嗣却怒了:“李昭德,如今这世界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走着瞧吧!”
李昭德:“魏王(武承嗣)的权……太重了。”
武则天:“他是我侄子,所以我放心。”
李昭德:“侄子跟姑姑的关系,和儿子跟父母的关系,哪个更近?儿子尚且弑君杀父,何况侄子!”
武则天:“……”
李昭德:“武承嗣是陛下侄子,又是亲王,又是宰相,权力已经压过陛下了。”
武则天:“……”
李昭德:“臣不担心别的,臣就怕陛下不能久安天位啊……”
高!
实在是高!
李昭德,来市场部面试吧,你肯定是一名优秀的推销员!
武则天很无奈地说:“朕还真没想过……”
武则天的思想是混乱的,长寿二年(公元692年)正月初一(实际上是十一月初一,这是武则天规定出来的),她祭祀万象神宫,武承嗣为亚献,武三思为终献。一个月后,武则天又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给了武承嗣一些暗示:
皇孙李成器降为寿春王,
皇子恒王李成义降格为衡阳王,
皇子楚王李隆基降格为临淄王,
皇子卫王李隆范降格为巴陵王,
皇子赵王李隆业降格为彭城王。
跟武承嗣这样的人作斗争,李昭德需要小心。
李昭德刚直不阿,但脾气也臭。有一个例子很具有代表性:
娄师德和李昭德都是朝廷的夏官侍郎,平日里关系也不错,那日上朝的时候,他俩商量着一起进皇宫。李昭德等了娄师德很长时间,这家伙才慢慢悠悠来到。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娄师德是个大胖子,割下半块屁股都能炼二十斤膘油。
李昭德站在门堂等了好久,娄师德才大腹便便,颤动着大屁股,一颠一颠地来到了李昭德的面前。李昭德早就气得不行了,对着娄师德怒骂道:“你这乡巴佬,你就乡巴佬!”娄师德慢吞吞地站到李昭德面前,呵呵一笑,说:“师德不是乡巴佬,那谁是乡巴佬?”李昭德很无奈。
李昭德不能和娄师德怄气,娄师德方口博唇,为人宽厚,深有度量。
有一次,他弟弟被安排到代州当刺史,临行前,娄师德对弟弟说:“我官至宰相,你现在又成了州牧,荣宠太过头了,别人肯定忌妒,你知道怎么才能免祸不?”他弟弟一下就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响亮地回答说:“从此以后,有人吐我一脸唾沫,我就擦干它就是了,绝不让哥哥担心!”
娄师德忽然很悲伤,他对弟弟说:“哎呀,我就担心你这个啊!别人吐你一脸唾沫,那是生你气了。你擦掉它,肯定让人家更不高兴,人家就更愤怒了。我跟你说,以后要是有人吐你,你别擦,让它自己干,你还得给我笑呵呵的,听见没?”
后人把娄师德的忍耐称为“唾面自干”。
李昭德可没娄师德那么能忍,所以得罪人是肯定的。这段时间,来俊臣嫌自己以前娶的老婆长得丑又不是贵族,于是休掉,强娶太原王庆诜的女儿。侯思止眼馋,于是效仿,上奏说自己想要娶赵郡李自挹(也是贵族)的女儿。
武则天不愿多管这种事,就让宰相在政事堂商量。
宰相们开会,李昭德说起侯思止亲事,击掌大笑,“太可笑了!往年来俊臣强暴王家的女儿,已经辱没了皇上制定的礼法。今日这厮又勒索李自挹,怕皇上都饶不了他!”就这一句话,被侯思止知道,酷吏达成了共识。
但昭德兄不是那么好惹的,他抢先一步查办侯思止贪污案,将侯思止倒提驴,打了他一顿孟青棒,侯思止惨死牢狱。酷吏遭受惨重打击,对武则天来说也算不上一件好事。昭德兄平日里办事太过嚣张,也让除了酷吏以外的人不满。
这年,因突厥屡屡进犯,武则天瞧着满朝没有一个能举大旗的武将,不觉有些气馁。不过,怀义法师一出马,事情很快有了转机。薛怀义这个光瓢承担起给武则天长脸的任务,当上了朔方道行军大总管,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
武则天给和尚安排了十八路大将,领头的主要是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人,均为名将之后。拜怀义法师所赐,所有人都只能听他的。李昭德一改往日的威风,对薛怀义言听计从,生怕做错什么,惹薛怀义不高兴。唐军出发后,鉴于驻扎地草啃没了,突厥大军后撤去喂马,怀义法师领军来到此地,晃悠一圈儿,满意而归。
回朝后,他上奏朝廷:我军因有怀义主持,突厥闻风丧胆。
武则天大喜,问有什么可以总结的吗。
怀义法师便开始说了。
行军期间,薛怀义曾怒叱李昭德,因为李昭德不听话。薛怀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武则天认可,并拿出百官弹劾李昭德的文书,下令审查李昭德。李昭德这人,对待同僚,脾气太冲,压过苍天,更有人写了一份几千字的《石论》,专门论述李昭德专权的具体情况,呈交给武则天看。
武则天失望了,想起武承嗣说过的话。她先把李昭德贬到了南宾当县尉,后又免死流放。武承嗣得意了,他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率领五千多人,浩浩荡荡地杀进洛阳宫中,来到武则天面前。
武承嗣表示,皇上无可比拟,请上尊号(他也不会干点儿别的了)。
至于上什么尊号,相信诸位早有耳闻,那便是“金轮圣神皇帝”。金轮,金轮法王,佛教中的转轮王,古印度时候的战争用品。传说如有能够征服四方的转轮王出生时,天空中便会呈现出这一佛宝,预示此人未来的无敌。
武则天也自然欣然接受,又让人造了金轮等的七尊宝物,每次开朝会的时候,就把它们放在殿庭上,跟搞法会似的。武承嗣同志从中受到了感染,决心再发动一场浩大的请愿活动。这回,他领来了两万六千老百姓,哭爹喊娘的,把整个皇宫都填满了。不为别的,还是给他姑上尊号“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超越古代,无上至尊。
见推托不掉,武则天勉为其难地驾临则天门,接受了这一尊号,大赦天下,再次改元。
武承嗣干得热火朝天,武三思也没闲着。
谁不想争一把?
武承嗣死了,还不就是我了?
他率领四夷酋长跑到堂前,请求武则天造“天枢”,把它立在端门之外。
放在任何一个朝代,天枢都是十分宏伟的工程。但营造天枢非常有难度,因为国库的的确确是空了。这要感谢明堂建造的包工头薛怀义同志,他视金钱如粪土的工作态度,才让钱被花得如滚滚长江水一去不回。据说这家伙买了无数上好的雕纹材料,全都当成木柴烧掉,还有的奠到地基底下当废料用了。
怀义法师钱不够就哭穷,武则天很心疼他,所以等明堂造完,天枢就没钱可用了。
天枢这东西,花费并不比明堂少多少。
据记载,天枢中间的大柱高一百零五尺(约三十三米,十二层楼高),大柱直径十二尺(约三米七),共有八面,刻百官及四夷酋长姓名。天枢下部,是周长一百七十尺的铁山(约五十三米,直径十七米),有铜造蟠龙、麒麟萦绕。天枢上,端托出祥云,直径三丈(九米),有四条巨大龙人立捧火珠,火珠高一丈。天枢四十米,整体色调为金色。
金色部分全部用铜钱熔铸而成,主体有金镶嵌,做工细腻,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武三思带领四夷酋长前来恳请造天枢,四夷酋长自然要表示表示。他们纷纷掏钱,凑起来百万亿。如此,就不必伤财了,这些金银珠宝可以拿去换铜钱。
事情到了最后,又一个麻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