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惊恐地望着他。“他告诉你了?”
“他对我说起了这事,问我你是否对我讲过什么。”
“啊!”我觉得脸颊发烫起来。“这个,我当时……气极了。我不是故意要说她是……”我清了清喉咙。“我当时说话根本没动脑子。”
“可他却上心了。”迈克尔扬了扬眉毛,“他打电话给他母亲,说回英国之前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并约了他母亲见面。”
“是吗?”我望着他,觉得有趣起来。“随后又怎样了呢?”
“结果她还是没来。只是让人带口信来,说她得去外地办事。卢克真是失望极了。”迈克尔摇了摇头。“就在你我之间说说--我想你并没说错什么。”
“嗯,是吗。”
我尴尬地耸耸肩,伸手拿起桌上的菜谱以掩饰我的窘态。我真难以相信卢克会告诉迈克尔我是怎样说他母亲的。他还对迈克尔说了些什么?我胸罩的尺寸?
我眼睛看着菜谱上的各种菜肴名字,却根本没看见是些什么。随即,我抬起脸,看见迈克尔正认真地注视着我。
“贝基,我还没告诉过卢克,是你捅给我这一消息的。我对他说,我是从一个匿名渠道得知这一情况的,并决定要查一下。”
“这样说很好。”我说道,眼睛盯在桌布上。
“在拯救他的公司这事上,你是立了大功,”迈克尔温和地说道,“他应该会很感激你的。你说应该让他知道吧?”
“不。”我耸了耸肩。“那样他会想……会想我是……”我说不下去了。
我真难以相信卢克已经回来三天了而根本没给我打电话。我是说--我知道我俩的事是完了。当然,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但是在心里那么一个角落里,我还……
不管怎样。显然不必让他知道。
“他又会怎样想呢?”迈克尔试探似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没好声气地说道,“问题是,我俩之间已经完了。因此,我想还是……不要再扯进去的好。”
“好吧,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迈克尔和蔼地望了我一眼。“我们点菜吧。”
我俩一边用餐一边谈着别的事。迈克尔对我讲了他在华盛顿的广告公司,对我讲起他认识的那些政治家的种种轶事和他们惹上的种种麻烦,逗得我不时哈哈大笑。我则对他讲了我的父母、苏西的一些趣事,还有我在“早安咖啡”节目组里的一些事。
“真的,我现在的境况还真不错,”我大着胆子说道,一边用餐刀切开一块巧克力奶油冻。“应该说前景很好,制片人都很喜欢我……他们还在考虑要让我上其他的节目。”
“贝基,”迈克尔温和地打断我的话,“我听说了。我知道你工作上的事。”
我呆呆地望着他,哑口无言,脸上因羞愧而飞上了红晕。
“我真心替你感到很难过,”迈克尔继续说道,“真不该会是那样的。”
“这……卢克知道这事吗?”我嘶哑着嗓音问道。
“是的,我想他也知道了。”
我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我无法忍受让卢克怜悯我的念头。
“不过,我还有许多其他机会的,”我不顾一切地说道,“我是想,可能不干电视这一行……我正在申请好几家金融杂志报社的编辑职位……”
“是《金融时报》?”
“是……嗯……是《个人投资期刊》……还有《今日年金》……”
“《今日年金》,”迈克尔用一种觉得难以置信似的口吻说道。看着他这副茫然又无奈的神情,我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贝基,你对这些工作是否真的感兴趣?”
我刚要顺口溜出我在电视节目上说惯了的那些套话--“你看,个人财务要比我想像的有趣得多!”--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放不下这虚伪的架子了。个人财务根本不是我想像得那样有趣。简直是要多枯燥乏味有多枯燥乏味。就是做“早安咖啡”节目时,也是在观众开始诉述他们家里的具体生活情况时,我才感到有趣起来。
“那你是怎样认为的?”我反问他道,随即又猛喝了口酒,迈克尔往后靠在椅背上,用餐巾布轻轻擦了擦嘴。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申请那些职位呢?”
“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事。”我无奈地耸耸肩,“个人财务是我唯一做过的事。我对其他行业有点……惶惑的感觉。”
“贝基,你今年几岁了?你不介意我这般问你吧?”
“26岁。”
“26岁会对新事物感到惶惑?”迈克尔摇摇头。“我想不会的。”他呷了口咖啡,用赞许的眼光望着我。
“要是在美国有机会,”他说道,“你会想去试试吗?”
“我肯定会去试试的,”我直率地说道,“可现在这样子,在美国还会有什么机会留给我呢?”
我俩都静默了一阵。随后,迈克尔慢慢地伸手拿起一块巧克力薄荷糖,剥去外面的糖纸,把糖放在面前的小碟边上。
“贝基,我倒对你有个提议,”他说着抬起脸望着我, “我的广告公司里有个空缺,是负责与其他公司公关联络部门的头儿。”
我呆呆地望着他,惊讶得手中举起的酒杯停留在了半空中。我不敢相信他确实说了我刚才听到的那番话。
“我需要一位懂点编辑事务的人,能够协助采编每月一期的公司动态。在这一方面,你是很理想的人选。但这一职位还要求善于与人打交道,会留意关注手下员工的一言一行,会确保人们心情愉快,向董事会汇报存在的任何问题……”他耸耸肩,“坦率地讲,我想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你这是……是要给我一份工作?”我仍然难以置信地问道,一边又极力克制住内心涌起的喜悦之情。“但是……但是这《每日世界》的事?我那……购物闹起的事?”
“那又怎么了?”迈克尔耸耸肩说道,“就是你喜欢购物罢了。而我是喜欢品尝美食。人无完人。只要你没上国际‘通缉’的黑名单就行……”
“不,不会的,”我急忙说道,“事实上,我正在设法把这事给稳妥地解决掉呢。”
“还有移民的问题呢?”
“我有个律师,”我咬着嘴唇说道,“但我不敢说他会热心为我办事。”
“移民方面我倒有些熟人,”迈克尔口气肯定地说道,“我敢说这事不会难办的。”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呷了口咖啡。“当然,华盛顿不是纽约,但也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政治是个充满魅力的领域。我觉得你会喜欢上它的。至于工资么……嗯。当然比不上有线新闻电视网开出的价钱。但是大致的范围是……”他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了个数字,把那张纸推过桌面给我。
真难以相信。这数字是我申请的那些垃圾杂志职位提供报酬的两倍。
华盛顿。广告社。一个全新的工作。
美国。没有卢克。完全是依靠我自己。
我脑子还没法完全跟上所有这一切的含意。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份工作呢?”我终于这么问道。
“我很欣赏你的为人和能力,贝基,”迈克尔认真说道,“你聪明漂亮,有很高的悟性。你会做好手头上的任何事的。”我望着他,觉得脸颊上微微发烫,又有点茫然。“也许我是在想你需要换个生活工作环境,”他和蔼地补充说道,“你不必急于作出决定。我还要在这儿呆上几天,要是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谈这事。但是,贝基……”
“怎么?”
“我想很认真地对你说一句。不管你最终决定是否接受我的邀请,不要轻易就决定做什么事。”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就给自己定型。你还年轻,远未到定型的时候。要认真反省一下,看看自己内心真正渴望做什么事。”
我没马上就作出决定。随后两个星期里,我在自己的屋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喝了无数杯咖啡,与我父母商量,与苏西、迈克尔、我原来的老板菲利普、那个叫卡桑德拉的新的电视代理商商量,与几乎每一个我想得起来的人商量。逐渐地我想明白了。我从内心感受到了我真正希望做什么事。
卢克仍然没打电话给我--说老实话,我也不该再指望会与他说上话了。迈克尔说他每天几乎工作17个小时,希望能挽救布莱登公司,同时又在美国开辟出新天地,真是压力大得够呛。看来他还没从发现艾丽西亚背叛他,而且伦敦银行竟然也会考虑跟她跑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还有那种迈克尔幽默地说的,他发现自己竟然也“难免受小人中伤”的震惊。“那完全是受宠惯了惹的祸”,迈克尔有次这么对我说,“以至于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受到了冷落,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却得宠了。所以就手足无措。翻倒在地了。”
“这么说,卢克是被这一切给绊倒在地了?”我问道,把手指勾成了一个结。
“绊倒?”迈克尔喊道,“他简直就是被掀翻在地,被一群狂暴的野猪百般踩踏。”
我好几次拿起电话话筒,冲动着想与他通话,但我每次又深深吸口气,把话筒放下。现在那是他的生活了。我得过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全新的生活。
有人在敲我的门,我回过头去,是苏西站在我房门口,望着我那空空如也的屋子。
“哦,贝克斯,”她一脸愁容地说道,“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子。还是恢复过去的老样子吧。重新把屋子弄乱些。”
“至少是现在风水转到我们这儿了,”我勉强笑着说道,“可能还会替你带来很多运气。”
她走进屋来,从空空荡荡的地毯上走过,走到窗前,又转过身来。
“这屋子反而显得小了,”她慢慢说道,“照理说,你把东西整理干净后应该显得大些的,对吧?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屋反而显得小了。看上去像是个让人讨厌的小盒子似的。”
屋子沉寂了一阵子,我抬起脸望着一只小蜘蛛慢慢爬上窗棂。
“你决定了怎样处置这屋子了?”我终于开口说道,“你打算再找个新的屋友吗?”
“我不想那样做,”苏西说道,“我是说,不用着急的,对吧?塔欣说了,我也可暂时把这屋子用作工作间的。”
“他这样说的?”我转过脸望着她,扬起眉毛问道,“这倒提醒我了。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塔欣又来过了,是吗?是在早晨偷偷溜走的?”
“不是,”苏西一脸慌张的样子,“我是说--是的。”她的目光与我的碰在一起,她的脸都涨红了。“但这确确实实是最后一次了。千真万确的。”
“你们俩倒是十分相配的一对,”我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不要说那样的话!”她惊慌地喊叫道,“我们不相配的。”
“好吧,”我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就这样了。”我抬腕看了看表。“你看,我们该走了。”
“是的,我想该去了。哦,贝克斯--”
我望着苏西--她的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我明白,”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俩又默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我伸手拿起外衣。“走吧。”
我俩沿着街走到街顶端的King George酒吧。我们穿过酒吧里的店堂,从一座木楼梯走上楼,来到一间很宽敞的私人房间,屋里的窗户上挂着紫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屋里有只酒柜,屋的两边放着一些简易的搁板小桌子,屋的前面顶端临时搭了个平台,屋子中间放着几排塑料座椅。
“你们好!”我们刚走进屋子塔欣就看见了我们,忙着向我们招呼,“过来喝一杯。”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我们说道,“这红葡萄酒的味道还真不错。”
“这喝酒的钱都跟酒吧说好了吧?”苏西问道。
“当然啰,”塔欣说道,“全都说定了。”
“贝克斯--这由我与塔欣来付,”苏西说着用手按住我那伸到口袋里去掏钱包的手。“是作为我俩送给你的道别礼物。”
“苏西,你们不必--”
“我愿意的,”她口气坚定地说道,“塔欣也是这样想的。”
“我去替你们拿杯酒来,”塔欣对我们说道,随后又低声说道,“来的人还真不少,是吧?”
他走开了,苏西和我四下打量着这屋子。人们围着散搁在屋里四处的小桌,观赏着整整齐齐叠放在小桌上的衣服、鞋子、碟片和各式各样的小饰件。在一张桌上放着一叠打印复制的物品目录,人们在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在手中的目录单上做勾打标记的。
我听见一个穿皮夹克的姑娘在说话,“看看这件大衣。哦,那些hobbs牌皮鞋!我肯定要参加竞拍买下它们的!”在屋的另一边,两个姑娘拿着裤子在比试着长短,而她们的男友则在一边喝着酒,耐心地陪伴着她们。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我问道,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是你邀请来的?”
“我翻出通讯录,”苏西说道,“还有塔欣的通讯录。还有芬尼的……”
“哦,是吗,”我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对了。”
“嗨,贝基,”我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嗓音,我急忙转过身去,看到是芬妮的朋友米拉,她旁边还有两个我有点面熟的姑娘。“我要竞拍你那些紫红色的开襟绒线衫!托里的目标是那件毛皮衣,安纳贝尔也瞄准了许多她中意的衣服!我们还在找呢,是否有专门陈放小摆饰的?”
“在那儿呢。”苏西指着墙角那边说道。
“谢谢了!”米拉说道,“过会儿再见!”三个女孩高高兴兴地转身挤进了人堆里,我听见其中一个还在说着:“我很想要一条漂亮的腰带……”
“贝基!”塔欣在我身后喊道,“酒端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卡斯珀,我的一位在克里斯蒂拍卖行工作的朋友。”
“噢,你好!”我转过身看见一位一头蓬松金发的小伙子,他穿着蓝色衬衫,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图章金戒指。“谢谢你来帮忙!真是十分地感谢你的好意。”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卡斯珀说道,“我已看过了目录,都写得很清楚。你是否对什么物品有底价?”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说道,“没底价,全部卖掉。”
“好的,”他对我微微一笑,“就这样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他走开了,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苏西也走到前面那几张桌子边去看看了,此时我独自站在一边,看见不断有人走进屋来。芬妮出现在门口,我向她挥了挥手--但她马上就被一大群急切地向她招呼问候的朋友淹没了。
“嗨,贝基。”我身后传来一个显得有点犹豫的声音。我惊讶地转过身去,看见面前站着的是汤姆?韦伯斯特。
“汤姆!”我大声喊道,“你来干吗?你怎么会知道今天这聚会的?”他呷了口杯中的酒,微微笑了笑。
“苏西打了电话给你妈,你妈全告诉我了。你妈和我妈也都要我替她们带点东西回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你妈想要那套煮咖啡的壶。要是那壶也拍卖的话。”
“哦,是要拍卖的,”我说道,“我会对拍卖师讲一声的,确保让你拍到手。”
“我妈想要那顶你在我们婚礼上戴的有羽毛装饰的帽子。”
“好的,没问题的。”提到他的婚礼,我不由得心里若有感触。
“那么--你婚后生活怎样?”我说道,又低头望着自己的一只手指甲。
“哦……还是很好的。”他顿了顿说道。
“像你预期的那样幸福美满?”我说道,尽力显得是很随便的样子。
“这个,你知道……”他望着手中的酒杯,眼神中露出那么一点忧虑。“要想事事都完美无缺也是不现实的,是吧?”
“我想也是的。”
随即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屋子那一端有人在喊叫。“凯特?斯佩德牌的!你看,是全新的!”
“贝基,我真是很抱歉,”汤姆急急忙忙地说道,“在婚礼上我们对你的态度真是很不好。”
“没什么的!”我说道,但语气显得有点过于不把它作为一回事了。
“不是没什么。”他摇了摇头,“你妈说得对。你是我从小要好的朋友。自从那以后,我心里就一直不好受。”
“汤姆,说实话,那也是我自找的。我是说,我应该坦坦然地说,卢克当时还没赶到。”我悲哀地勉强笑了笑,“那样的话事情也就简单多了。”
“但是露西当时对你态度不太好,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要说……说……”他没再说下去,举起酒杯又猛喝了一大口。“不管怎么说,卢克看来是个不错的人。今晚他来吗?”
“不来,”我稍一犹豫后说道,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来,他没空。”
大约半个小时后,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在一排排的塑料椅子上坐定。在屋子的里端有五六个塔欣的朋友,他们手里都握着手机,卡斯珀对我说,他们是负责接听电话竞拍的。
“有些人听说了你办的这次拍卖活动,但因各种原因又不能亲自赶来。我们事先都尽量分发了拍品目录,有许多人感兴趣的。单是那件Vera ang牌的夜礼服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是的,”我说道,同时感到内心一阵悲喜交集。“我想会是这样的。”我朝四下看了看,人们脸上个个洋溢着喜悦和期待的神情,有些人还在忍不住看上一眼桌上堆放着的各种衣服。一位姑娘在翻看一大叠牛仔服,有些人在拨弄我那只精致的白色小皮箱的锁钮。我真不敢相信,在今晚之后,这些宝贝全都不再属于我了。它们将会藏身在别人的衣橱里。在别人的屋子里。
“你没事吧?”卡斯珀说道,他看到了我眼中流露出来的对这些物品的依依不舍之情。
“没事!”我快乐地答道,“我没理由会有什么事。”
“我拍过不少家庭拍卖会的,”他和气地说道,“我知道主人会有的感受。人们往往会对自己的物品怀有一种难舍的感情。不管是18世纪的推轮餐柜,还是……”他看了一眼拍品目录,“粉红色的豹子斑纹大衣。”
“其实,我从来就没怎么喜欢过那件大衣。”我微笑着语气坚定地对他说,“不管怎样,这与我喜欢不喜欢也无关。我是想要重新开始生活。我想,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对他微微一笑。“开始吧。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好的。”他用手中的小槌敲了一下桌面,提高嗓音说道,“女士们,先生们!首先,我代表贝基?布卢姆伍德小姐欢迎各位今晚光临这一家庭拍卖会。我们有很多拍品,因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我要重申一下,今晚拍卖所得款项的25%将捐赠给一些慈善机构,贝基在用拍卖所得的钱款偿还了她个人欠款后,如果还有剩余的,也将一并捐赠给慈善机构。”
“我希望它们不会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后排的一个干涩嗓音喊道,引起了人们一阵欢笑。我用眼光在人群中寻找说话的人--令我难以置信的是,竟然是德里克?斯米兹先生,他站在屋子后边,一手拿着一只酒杯,一手拿着一份拍品目录。他对我微笑示意,我害羞地对他摆了摆手。
“他怎么会知道这拍卖会的?”我低声问苏西,苏西这时已走到台上站在了我身边。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她说道,“他说了,这真是个好主意。他还说了,只要肯动脑子,没人比得上有你那么聪明。”
“是吗?”我又瞥了德里克?斯米兹先生一眼,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微微发烫。
“好了,”卡斯珀说道,“现在拍卖一号拍品。是一双镶有橘花饰边的轻便皮鞋,成色很新,几乎没穿过。”他把皮鞋举在手中,又放在他面前桌上。苏西同情地捏了捏我手臂。“有人应拍吗?”卡斯珀喊道。
“15000英镑!”塔欣喊道,他马上举起手应拍。
“15000英镑,”卡斯珀喊道,他的嗓音中也显出了吃惊不小。“有人应拍15000英镑--”
“不,不可以的!”我打断他说道,“塔欣,你不可以喊15000英镑!”
“为什么不可以?”
“你得实事求是地报价。”我瞪了他一眼。“否则的话,你将被禁止参拍。”
“好吧……1000英镑。”
“不行!你可以……报价10英镑的。”我语气坚决地说道。
“那好吧。10英镑。”他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手。
“15英镑!”后面有人喊道。
“20!”靠前的一位姑娘喊道。
“25!”塔欣喊道。
“30!”
“30--”塔欣看到了我的眼色,脸红了起来,骤然住口了。
“30英镑。是否有人愿出比30英镑更……”卡斯珀望了望屋里四周,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像是一只猎鹰那么犀利。“一次……两次……成交了!那位穿绿色绒毛大衣的女士买下了。”他微笑着望了我一眼,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了些什么,把那双皮鞋递给芬妮,芬妮负责把拍卖掉的物品送到买主手中。
“第一笔拍卖到了30英镑!”苏西凑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第二号拍品,”卡斯珀说道,“是三件Jigsaw商店售出的绣边开襟绒毛衫,没穿过,连商店的价格标签都没拆下过。这件拍品的价由谁起叫……”
“20英镑!”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姑娘喊道。
“25英镑!”另一个姑娘喊道。
“有个电话报价,30英镑,”屋后边有个人举起手喊道。
“有位电话竞拍人报了30英镑……还有比30英镑更高的竞价吗?请注意,女士们,先生们,这次拍卖会将会向慈善机构捐款……”
“35英镑!”那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姑娘喊道,她转脸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我想,在店里买的话,单单一件也不止这个价,是吧?而它们都从来没穿过!”
天啊,她说得对。我是说,35英镑买三件开衫,真是太便宜了。实在太便宜了!
“40英镑!”我听见自己竟然这般喊道,但这话已喊出了口。满屋子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脸上涨得通红。“我是说……有人愿出40英镑吗?”
拍卖会仍在继续,拍品一件件物有新主。我暗自思忖,这究竟拍到了多少钱。我那些多年积累收藏的皮鞋至少拍得了1000英镑,一套Dinny hall牌的钻石首饰卖了200英镑--汤姆出了600英镑得到了我的那台电脑。
“汤姆,”我在他走上平台填写竞得物品单时,焦急地对他说道,“汤姆,你不该出这么大的价钱。”
“你那台Apple Mal电脑是全新的,”汤姆说道,“它值这个价的。再说,露西一直在说想要有台自己的电脑。”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有点急着想告诉她,这是你用过的。”
“第七十三号拍品,”卡斯珀在我身边说道,“我想这件拍品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极大兴趣。是Vera ang品牌的鸡尾酒会夜礼服。”他慢慢举起那件深暗紫红色的礼服,引来了台下人群的一片赞许目光和赞叹声。
从我内心来讲,我真舍不得放走这件礼服。这太令人痛苦了:回忆还是这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我那漂亮、闪闪发光的影星礼服。看到它,眼前就会浮现出种种美好时刻,仿佛是电影的慢镜头,在眼前一幕幕回放着。与卢克在纽约翩翩起舞;优雅地喝着鸡尾酒;那些令人头晕目眩、幸福无比的激动时刻。随后却是从梦中醒来,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坍塌了。
“对不起,”我喃喃地说着,从坐凳上站了起来。我快步走出屋子,走下楼梯,跑到屋外夜间清新的空气里。我靠在酒吧的外墙上,听着屋里的欢笑声,心里极力想着我这么做的种种必要理由。
不一会儿,苏西也来到了屋外,站在我身边。
“你没事吧?”她问道,又递给我一杯酒。“拿着,喝点酒。”
“谢谢了,”我感激地说道,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我很好,没事的。只是……觉得有点难受。这么做真不好受。”
“贝克斯……”她停住没说下去,用手尴尬地搓着脸。“贝克斯。要改变主意总是来得及的。你可以不走。我是说,今晚之后,只要运气好,会偿清全部欠债的。你可以找份工作,仍然与我住在一起……”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觉得这友情的魅力真是难以抗拒,几乎是无法拒绝。点头同意,这太容易了。与苏西一起回家。慢慢地品尝茶,重新回到往日的生活去。
但我摇了摇头。
“不。我决心不再回到往日的生活中去了。我找到了我真心想做的事,苏西,我要把它认真做好。”
“丽贝卡,”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俩抬起脸,看见是德里克?斯米兹先生从酒吧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木碗、一只苏西的镜框,还有一本硬封页的世界地图册,我记得那是我在一时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会放弃这种西方物质生活,开始流浪般周游世界时买下的。
“嗨!”我说道,点头回应着他的招呼。“谢谢你也来竞买。”
“很开心的。”他举起手中的木碗。“这木碗真是很漂亮。”
“它曾经上过《装潢》杂志,”我对他说道,“样子很酷的。”
“是吗?我会告诉我女儿的。”他笨拙地把木碗夹在腋下。“那么说,你明天就去美国了?”
“是的。明天下午走。当然会先去见你的朋友约翰?加文先生。”
德里克?斯米兹先生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我敢说他会很高兴见到你。”他尽力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好了,祝你好运,贝基。以后有空给我来信,讲讲你在美国的情况。”
“我会的,”我说道,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谢谢你……你看,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心我。”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溶入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