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扇呼呼地转着,搅动着湿热的空气。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由于在外面的短暂停留,她的头发依然湿漉漉的,打着卷儿贴在皮肤上。
他要了她的护照。
“请叫我戴维。”里巴杜巡官说,指指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翻看着那些空白纸张,好像它们在讲述一个故事。也许它们就是在讲故事。
他背后的墙上张贴着他们国家的国训:团结、忠诚、和平和进步。
“这三样东西都缺少。”发现她正盯着标语看时,他打趣地说。
“是四样,”她轻声纠正。她这样做是不由自主。每当发现有什么出入,你就会做上标记。是四样,不是三样。
他转身看看标语,好像以前从未仔细看过。
“不,女士,我们只缺少三样,这里是尼日利亚,我们有足够的忠诚。”
他在护照上找到了印章,还有订在一起的附文。
“尼日利亚领事馆发的邀请函,很好,很好,当然,这只是一个程序,参观者们总是非常受欢迎的。我常说,为什么一个人必须受到邀请才能来?在尼日利亚,如果一个人来到我们的家门前,即使是半夜,我们也要欢迎他们进来。”
他笑了,鼓起腮帮子。
她坐在他对面,紧紧地抓着手提包和一沓体检报告单。
“我有返程票,已经打了各种预防针。”她把一沓医疗证明推过去。由于不久前的注射,她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
巡官笑出了声,“那是你们国家需要的东西,你回国后才用得上。”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她以为检查结束了,但是不然。他看着她的手提包,“对不起,可以吗?”
她吸了一口气,“当然可以。”
他从包里掏出所有物品,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当他拿起那本维珍航班上的杂志时,她紧张得心都提了起来。幸运的是,巡官已经看过那期杂志。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里面介绍法国葡萄酒之乡的文章很不错,是吧?”他把杂志放在那堆凌乱的衣物和卫生用品旁边。
他盯着眼前的物品,“只有这些?”
“我在这里只呆两晚,星期天就回去,信里都写着呢。”她已经向领事馆工作人员作了解释,说她赢了一张可以去任何地方的机票,而非洲一直是她向往的地方。她填了所有需要填的表格,付了所有该付的费用,收到了一张邀请函,这是必须的。海关和移民局都在上面盖了章。
里巴杜巡官看着她笑着问:“是来观光的吗?”
她点点头。
“我猜你是要看扬卡里高地?看水牛和竹林?如果你幸运的话,也许能看到狮子,它们已经非常稀少了。女士,这里是西非,没有你在别处能看到的大规模的野兽群,但是仍然留下了几只狮子,是的,还有一些土狼。非常可笑,女士。参观者们都很害怕狮子,但实际上需要防范的是土狼。英语中把一群土狼称为‘packs’,而一群狮子则是‘prides’,我喜欢这种说法,”里巴杜说,“把狮群称作‘prides’,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土狼,你注意到没有?”
“我没有注意到。”
“还有维基温泉,也是在扬卡里,非常美。我想你在逗留期间会去这个地方参观,是吗?”
“我希望去。”
“但这不可能,扬卡里高地很偏远,这么短的时间,你根本去不了那里。女士,我很吃惊你之前不知道这地方。你的时间这么有限,能够走出拉各斯就很幸运了。”
能够走出拉各斯就很幸运了。这是含蓄的威胁吗?她把手伸进裙子口袋里。口袋里触手可及的是一卷备用的尼日利亚钞票,这些钱足以用来应急,但是用来贿赂却不够。不过,在口袋更深处,裙子的夹层里,还缝有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张百元美钞,这是国际通用货币。“在拉各斯的穆尔塔拉·穆罕默德国际机场,腐败已得到控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向机场的官员行贿。”每本旅行指南都强调这一点。但是,那是不是这个巡官正在盼望的东西呢?一次性的报酬?她掏出那一沓纸币,攥在手心里。
“真可惜!”他说,“你护照上的有效期是30天,可你只呆两晚。没有丈夫吗?”
“没有。”
“那么你依靠谁生活?你有父亲,是吧?”
“靠我自己。”
“我明白了。你从事什么职业,女士?”
“我是一名编辑,文字编辑,负责编校语法、事实核对和索引之类的东西。”
“我明白了。也是一名记者,是吗?来非洲这块伤心之地搜集故事?”
“我来这里没有任何任务,只是来旅行。”
“不过你是为某家杂志工作吧?”他又拿起那本航空杂志,“也许你仅仅是假装一名旅行者,为了逃避身为记者所必需的某些材料,像签证之类的。”
“不是,”她连忙否认,“不是为杂志工作。”
她发现他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强烈反应,好在他没把她瞬间的恐慌和手中的杂志联系在一起。他漫不经心地把杂志放在了一边。
“那么是为报社工作?”
“编辑图书,主要是传记。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存在算不了什么的东西,我想你是过于谦虚了,女士。我们每个人都有可以讲述的故事,不是吗?都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至关重要,你难道不这样认为?”他又看了看桌子上一字排开的物品:卫生巾、t恤衫和卷成一团的袜子。
“没有照相机。”他说。
“什么?”
“没有照相机,一个旅行者竟然没有照相机。看到这类事情,我总是感到……感到着急。”
“我的手机,”她说,“可以拍照。”
“你大老远来非洲只用手机拍照?”
“到宾馆后我打算……打算买一部照相机。”
他的注意力又转向订在护照里的入境表,“哦,伊科贾的国宾酒店,离这里很近,从机场就能看到.设施是一流的,我确信里面的商店会有照相机之类的商品出售,以便你可以——”他搜寻着恰当的表达,“永久保存在拉各斯的经历。”他的笑容变得柔和了,开始把桌上的物品一一放进手提包里,首先是杂志,他把它平放在包的底部。
他遗漏了一件东西。
不是炸药,不是毒品,不是钱,是更具“易燃性”的一件东西,而他却把它遗漏了。
当他把物品都装进包里,拉上拉链之后,她悄悄把那张百元美钞重新塞进衣袋深处的小口袋里。
“你可以走了,女士,祝你旅行愉快。”
“谢谢你,一定会的。”她拿起包,把体检材料塞进包的侧袋里,匆匆走向出口。
“女士!”
“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告诉我,你听说过我们尼日利亚的419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