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山顶上仍薄薄留着残雪。虽不巧遇上阴天,但前方广阔的草原,仍绿油油地令人感到强劲的生命力。
“没想到这次的命案会和恭哥一起行动。”松宫拿着装了咖啡的纸杯说。
“我也一样。因缘际会对你的工作多说了几句,结果没想到火星却突然喷到我身上。所谓的始料未及,指的就是这种状况吧。”坐在旁边的加贺回答。他手上拿的是这次命案相关调查资料的影本。
“不过,也许这样就会加速破案。”
“但愿如此。”加贺的说法很保守。
两人正在东北新干线“隼号”上,目的地是仙台。此行的目的是去见一个人。
昨天傍晚,松宫与加贺同在警视厅某一室中。在他们对面的有小林,系长石垣,以及管理官富井。富井是这次命案的实质负责人。他一看到加贺,便说着“好久不见。”露出笑容。加贺也鞠躬说“好久不见。”松宫这才知道,原来加贺在搜查一课时,是富井的部下。
但问候也到此为止,立刻便进入正题。首先是小林将十几张照片并排在桌上。这些照片拍的都是放大的文字。有的是“桥”,有的是“浅草”,有的是“日本”。
“就结论而言,”小林看着加贺开口说,“越川睦夫屋里的月历上的字,还有加贺老弟提出的笔记,两者的笔迹经过详细监定的结果,是出自于同一人物之手。”
松宫感觉得出身旁的加贺身体瞬间僵硬了,松宫本人也感到振奋。
“你所带来的笔记是令堂的遗物,是吧?”石垣问加贺。
“是的。严格地说,是家母屋里的笔记,所以我无法确定是否是家母的东西。笔迹明显与家母不同。”
所谓的笔记,是在A4纸上所写下的下列文字。
当加贺拿出这些时,松宫大受冲击,因为与越川睦夫月历上所写的内容完全一致。但加贺本人也同样震惊,所以他才对松宫说是“一生一世的请求”,请他向专案小组建议针对双方文字进行笔迹监定。
加贺向富井等人说,母亲曾和一位名叫绵部俊一的男子交往。
“所以笔记很有可能是这位绵部先生写的,但是这位绵部先生究竟是何许人,我全然不知。我曾设法自行查过这些字是甚么意思,依旧查不出所以然。”
“令堂的遗物中,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与这位绵部先生相关的?”石垣问。
“也许有,但我无法分辨。不过若是可能对这次调查有所帮助,我愿意无条件提供母亲所有的遗物作为调查资料。”
加贺的话让三名长官满意地互相点头。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向搜查一课课长和理事官报告过了。”富井说,“我们有必要解开这些笔记之谜,而且本案也需要日本桥署的协助,现在应该已经与署长联络了。从此刻起,要请你加入调查。可以吧?”
“遵命,请多指教。”加贺说完,行了一礼。
“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小林说,“你说你对绵部这号人物完全一无所知,那你知道认识绵部先生或是见过他的人吗?”
“有的,有一位。”加贺立即回答。
“还在世吗?”
“应该还在世,住在仙台。”
“好极了!”小林起劲地说,接着将一张纸递给加贺,就是那张越川睦夫的人像素描。“马上上工吧。你这就去找那个人。”
松宫看看表,快十一点了。
“还要一会儿。”加贺也看表确认时间,然后把本来在看的资料收进公事包。
“你知道多少?”
“知道甚么?”
“去世的舅妈。我只知道舅妈在仙台过世,是你一个人去接回骨灰和遗物的。”
松宫在加贺的父亲隆正病倒时听说这件事,母亲克子告诉他的。
“你问这个做甚么?”
“也没有要做甚么,就是想知道,不方便吗?你可能忘了,但我们可是亲戚耶,而且不是一般的亲戚。是舅舅救了我和我妈,舅舅是我们的恩人。我当然会想知道恩人为甚么会和太太分开啊。”
听松宫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本来有点苦涩的加贺,好像想开了似地点点头,“说的也是。应该可以说了吧,我爸都走了。”
“有甚么特别的秘密吗?”
“不是的,只是有点难以启齿罢了。”加贺露出苦笑,然后又正色继续说,“我带着骨灰回东京之后,去见好久没见的老爸。为的是告诉他我妈在仙台过的是甚么样的日子。我妈在一个小得可怕的房间里,过着简陋的生活。我把这些告诉我爸之后,问了一个一样是很久没问的问题。我小时候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我妈到底为甚么离家出走?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一切的原因都出在我爸。我一直猜想,一定是我爸不顾家庭,家里的事也好,孩子的教养也好,他把这些摩擦冲突不断的人际关系全都推给我妈,我妈再也受不了才会离开的。可是我去了仙台一趟,认为事情可能不是我猜想的那样。我妈对身边的人说,一切都是她不好。”
“舅舅怎么说?”
加贺耸耸肩。
“一开始他不肯说。说甚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事到如今再提也没有用,就想带过去。于是我吼了他。我说,难得妈肯委屈嫁给你这种人,你还不能让她幸福。那至少要在她的骨灰前编个像样的藉口,给她一个交代。”
“哦,恭哥凶了舅舅……真难得。”
加贺笑了。
“是不知分寸、不懂事才会说那种话,那是我最后一次责怪我爸。”
“那舅舅有甚么反应?”
“终于肯张开他的金口了。我爸头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百合子的话不对。她没有半点错。要怪,还是要怪我。’”
松宫皱起眉头,“怎么说?”
“接着,我爸就开始说起往事。先从和我妈的相识开始,他们是在新宿的俱乐部认识的。我妈当时在那家店坐台,但我爸不是去当客人的,是查出某个案子的嫌犯在那里出入,请我妈协助办案。因为这个机缘才开始交往。”
“恭哥的妈妈也做过那一行……”
加贺看着松宫,微微点头。
“对喔,姑姑以前也在酒店工作过。”
“在高崎的时候,是舅舅帮助我们以前的事了。因为亲戚都讨厌我妈,我妈无依无靠。一个女人家想把孩子拉拔大,还是只能做那一行。”
“这就是现实吧,但亲戚不光是讨厌姑姑而已,我家也一样。”
“恭哥家?为甚么?”
“所以才会提到坐台这件事。系出名门的加贺家长男,偏偏去娶一个酒店小姐,像话吗?当时被亲戚这样群起围攻。不过加贺家是名门这回事,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那是职业歧视,严重的偏见。”
“那个时代和现在不同。而且听我爸说,我们亲戚有很多是老古板。不过我跟他们没有来往,所以不太清楚。”
“说到这个,舅舅三周年忌日的时候,也没有半个亲戚来。”
“我自己是不太记得了,但我妈还在家的时候,好像常和亲戚起冲突。我爸很忙,和亲戚之间的来往只能交给我妈。可是每当遇到那种场合,他们都会摆明了欺负我妈。这件事我妈一直隐忍没说,最后还是传进我爸耳里。我爸气坏了,要跟亲戚断绝往来。结果事情闹得更大,亲戚更加敌视我妈。这时候如果我爸能帮忙挡一挡就没事了,但他因为工作,连家都很少回。另一方面,我外婆又瘫痪,我妈必须照顾外婆。再加上要负责养育一个正调皮的儿子,精神上当然会难以支撑。”
“真的,光听就觉得好辛苦。”
加贺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
“后来,我外婆去世了。我爸的说法是,我妈没有因为这样而轻松一点,可能反而失去了心灵的支柱。在那之前,虽然有吃不完的苦,但还有外婆这个肯站在她这边听她说话的人。外婆一定也经常鼓励她吧。可是,这样的支柱不在了,她真的变成孤伶伶一个人。年幼的独生子又无法当她的精神支柱。说起来,这些我爸也是过了很久才想到的,因为当时他根本没有发现我妈的变化。”
“变化?”
“精神上的变化。在我爸看来是没有变化,但我妈内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会发现这件事,是我妈某一天晚上的态度。晚饭吃到一半,我妈突然哭起来。说她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既当不了好妻子,也当不了好母亲,再这样下去,会害两个人不幸。我爸愣住了,但我妈哭了一阵子,就好像突然清醒过来,跟我爸道歉,说请忘了刚才那些话。当时的事,我也有模糊的印象。不过也许是错觉。”
“这个……”松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脑海里想到的事说出来,但认为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便说,“是不是……忧郁症?”
加贺缓缓吐了一口气,点点头。
“我想这个可能性很高。自我评价低,失去活下去的气力,都是忧郁症典型的症状。我爸也是很久以后才开始这么认为的。但是当时一般人几乎都没有忧郁症的相关知识,我想连我妈也不认为自己生病了吧。”
“这样的话,她一定很痛苦吧?”
“恐怕是的。我妈没有把她的痛苦显露出来,就这样又继续隐忍了好几年。最后终于到达极限,才会离家出走。我是没看过,但据说她留了信。上面写着,我没有自信再当你的妻子,当恭一郎的母亲。看了信,尽管我爸没有忧郁症的知识,却也将我妈的出走解释为精神超过负荷。”
“舅舅怎么没有去找?”
加贺一端嘴角扬起,笑了。
“他认为去者不追,对彼此才是最好的。就算原因是忧郁症好了,没能注意到妻子的变化,没能帮她解除精神上的负担,全都是他的错。百合子没有半点过错——我爸这么说。而且还加上一句,‘她临死之际,应该很想看亲生儿子一眼。’还说他一想到这就心痛。”
松宫并不是头一次听到这些,他想起几年前的事。
“原来舅舅和恭哥是约好的。就算舅舅病危,也不要恭哥在身边。舅舅一定早就决定独自一人死去吧。而且,舅舅断气的时候,恭哥也真的待在医院外面。”
“他大概是认为这是对我妈最起码的歉意吧,也许也有男人的意气。我了解他的心情,才配合他的……”加贺的神情有些苦涩。松宫看到表哥的表情,心想,也许表哥对于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还没有答案。
“舅舅心里应该是认为这样算是给舅妈一个交代了吧。”
“也许我爸是满足了,可是我不同。”加贺以严峻的眼神望向松宫,“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我妈离家之后,是如何度过她的下半生。如果她把我和我爸都忘了,过起崭新的人生,那就好。但是假如她对我们还有一丝牵挂,那么用心体会就是我的职责。再怎么说,如果没有她,我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加贺以强硬的语气说完之后,有些害臊似地笑了,“抱歉。我太激动了。”
“不会,我很了解你的心情,而且我对舅妈的生活也很感兴趣。”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个人无论如何都想多了解绵部这个人。可以的话,最好是设法把他找出来。”
“我看也是。其实昨天恭哥回去以后,富井管理官就说了。恭哥,其实好几年前他就找你回搜查一课,对不对?”
加贺皱起眉头,“原来是这件事啊。”
“可是不知道为甚么,恭哥的志愿一直是调动到日本桥署,不是吗?原来是为了要找绵部这个人啊。”
“是啊,我想解出笔记上写的那十二座桥的意义。我认为,要解出来,就必须在那个地方落脚。可是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公私不分,更不希望妨碍你们办案。”
“我从来就没担过这种心。”松宫摇摇手,注视着加贺的双眼,“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
“我早就知道迟早得跟你说的。”加贺露齿一笑。
这次的工作内容不包括在仙台市内查访,所以上司表示可以省略向当地警方打招呼这个行程。一到仙台车站,两人便搭乘JR仙山线,前往东北福祉大前,因为这里是离目的地最近的车站。
下了车之后要步行,而且是相当陡的上坡。身为刑警,走路走惯了,但松宫不禁想,一般人生活怎么办呢?但看到一群看似小学生的孩童们开心地走着,便领悟到对于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坡道根本不算甚么。
国见之丘是个闲静的住宅区。比邻而建的宅邸,每一户都优雅又气派。
加贺停在一户贴有宫本门牌的家门前。他一按对讲机,便听到,“喂。”
“我是从东京来的加贺。”
“好的。”
过了一会儿,玄关的门开了,一位白发女士探出头来。她先是一脸惊讶,然后露出满面笑容,缓缓走下台阶。白色针织衫上披着淡紫色的开襟衫。
“加贺先生,你变得这么体面。”金边眼镜后的眼睛笑眯了。
“好久不见。上次多亏您的照顾。”加贺行了一礼,“这次又突然麻烦您,真对不起。”
“怎么会呢。反正我闲得很。不过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的确有些吃惊就是了。”她边说边将视线移到松宫身上。
“我来介绍,这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松宫巡查。”
松宫接着加贺的话,说声,“您好。”行了一礼。
“听说你是加贺先生的表弟。我是宫本。好高兴呀,竟然有年轻人来拜访,而且一次两个呢。”白发老妇人双手贴在自己胸前。她的芳名是康代,来这里之前松宫便听说了。
他们被带到有沙发的起居室,宫本康代为他们两人泡了日本茶。
听到她在这个家里独居了四十年,松宫吃了一惊。
“因为我先生走得很突然。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想雇用百合子的。因为我也很寂寞。”说完,宫本康代朝加贺淡淡一笑。
“我想,是宫本女士救了家母一命。如果当时您没有收留家母,真不知她会变成甚么样。”
加贺说明了百合子可能患有忧郁症一事。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几点是满符合的。”或许是回想起当年的往事,宫本康代极有感触地说。
“昨天在电话里也向您询问过,绵部俊一先生后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是的,很遗憾。”
加贺点点头,向松宫使了一个眼色。松宫从自己的公事包里取出五张纸。
“关于那位绵部俊一先生,宫本女士现在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松宫这一问,宫本康代略略挺直了背脊,轻轻点一下头。
“若见到应该认得。看照片应该也可以。”
“那么,我要请您看五张画,都是男性的人像素描。如果里面有长得像绵部先生的人,请您告诉我们。”
“好的。”
松宫将人像素描在宫本康代面前排开。人像素描事先已经翻过来随机排列,他自己也不知道顺序。
看到第四张画时,松宫注意到宫本康代的眼睛睁大了,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摆好第五张画。她也朝那张画瞄了一眼,但视线立刻回到第四张上。
“您看得怎么样呢?”其实用不着问也知道答案,但松宫还是问了。
宫松康代的手毫不犹豫地朝第四张画伸过去。
“这张画很像绵部先生。”
“请让我确认一下。这里只有五张画。您的意思是,当中勉强要说像的话,就是这张,或是很清楚地相像呢?”
“很像。我所认得的绵部先生如果那样直接上了年纪,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像是眼角有点下垂,鼻子比较大这些地方,特征都画出来了。不只是这些明显的外形,该怎么说呢,还有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感觉,我觉得很像绵部先生。”
松宫与加贺对看一眼,轻轻点头,宫本康代的回答令人满意。她手上拿的那张人像素描,正是越川睦夫的。她看过画的感想,也符合他们的期待。她不仅指出长相的特征,也叙述了看了画之后的印象。过去警方经常使用的合成照片手法之所以优势不再,便是因为太过具体,无法传达抽象的印象。反而是人像素描,因为是画家听目击者的描述利用想像力描绘出来的,以印象为优先,容易刺激人们的记忆。
这一趟仙台没有白跑——松宫心想。越川睦夫,曾经自称绵部俊一。
“找到这个人了吗?”宫本康代问。
“是的,上个月不幸遇害了。”
接着松宫简要说明了命案。听到这些,她按住了嘴,朝着加贺看。
“是的,”加贺露出若有所失的笑容,“终于找到绵部先生了,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宫本康代把画放在桌上,“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可是恭哥的——”松宫以手背擦擦嘴角,重新说道,“加贺调查绵部俊一先生的心意不变。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逮捕杀害他的凶手。关于命案,若您想到甚么事,无论是甚么都可以,请告诉我们。”
宫本康代痛苦地皱起眉头,挤出了无数细纹。
“我也很想帮忙,可是我对绵部先生真的一无所知……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方。”
加贺从西装内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这个呢?”
宫本康代接过去,松宫从旁边探头看。上面写的是“一月 柳桥 二月 浅草桥”等等。
“这是从家母遗物中的笔记抄下来的。”加贺说,“小菅公寓的月历上也有一样的内容,我完全不明白这指的是甚么。宫本女士您有没有想到些甚么?”
没有呢——她歪着头,小声说了,“对不起。”
“宫本女士不需要道歉。我身为儿子却不懂得母亲遗物意味着甚么,是我不对。”加贺把那张纸收回怀里。
宫本康代有些踌躇地开口:
“那个,到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百合子和绵部先生的关系,好像不是一般的男女关系。不仅不是,我甚至在想,也许他们甚至不是恋爱关系。”
加贺惊讶地皱起眉头,“您的意思是?”
“当时,我没有这么想过。可是回过头来看看,我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情愫,也没有欢愉之类的感觉。倒是很像……心灵受伤的人互相取暖。”
“心灵受伤……”
“对不起。也许是我想太多了,请忘了吧。”宫本康代过意不去地在面前双手合十。
“哪里。既然宫本女士这样觉得,我想一定不会错的。我会作为参考的。”说完加贺行了一礼。
能够确认人像素描是一大收获,但看来从宫本康代这里得不到更多情报了。松宫开口告辞。
“难得能够见面,真是遗憾。下次请务必私人来玩,我请你们吃好吃的仙台名产。”送他们到门口的宫本康代说。
松宫和加贺同声道谢,离开了宫本家。
与来时一样,他们步行到东北福祉大前这一站。一看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照这个样子,傍晚就能回到东京了。
“可以稍微绕到一个地方吗?”加贺边走边说。
“可以啊,要去哪里?”
“一个叫萩野町的地方。”加贺回答,“我妈住过的地方。”
松宫停下脚步,“恭哥,话不是这样说的。”
加贺也停下来,回头问,“怎样?”
“这不叫绕路,是一定要跑一趟。无论就个人而言,就刑警而言,都应该要去的。”
加贺笑了,点点头。
距离当地最近的是仙石线的宫城野原站。从东北福祉大前这一站过去,在仙台车站换车后两站。
一到宫城野原站,加贺便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朝手机上的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总算迈开脚步。
马路右侧是一大片公园,在那之后有个看似运动场的地方。而马路左侧则是好几栋气氛严肃的建筑物,停车场也很大。看得到国立医院机构仙台医疗中心这几个字。
“和你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吗?”松宫问。
“是啊。我记得有医院,但规模好像没有这么大。”
他们继续笔直向前走了一阵子,看到前方有条像是货运用的铁路,马路要从铁路下方穿过。
过了铁路就是萩野町了。加贺不时停下脚步环视四周,神情有些茫然地走着。看起来似乎没有甚么自信,但松宫也只能跟着他走。
这个地方和国见之丘不同,各种不同的建筑物挤在一起。有围墙环绕的独门独院,也有像岩块般悄然孤立的小房子。巨大的社区旁有两层楼的木造老公寓。不但有餐饮店、零售小店,也有工厂和仓库。紧邻美容院的托儿所,目标客层大概是从事八大行业的女性吧。
在相似的路上来回走着,最后加贺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座旁边就是细渠道的停车场前。看起来应该能停十多辆车,但此刻只停了四辆。地面没有铺装,最近好像下过雨,有几个水洼。
“就是这里没错。”加贺看着停车场,喃喃地说。
“这里本来是公寓吗?那就是拆掉了?”
“看样子是拆掉了。”
“这样啊,也是受到震灾的影响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相当老旧了。很可能没等到震灾就先拆掉了。”
听了加贺的话,松宫环视四周。一想到表哥的母亲就是在这里过世的,心中就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里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片举目无亲的陌生之地才对。
她临死之际,一定很想看亲生儿子一眼,一想到这就心痛——加贺父亲的话在心中响起。
“走吧。”说完,加贺踏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