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空犹如滤过一般纯净,只有天边飘荡着一缕薄云。我一起来就拨打大卫酒店房间里的电话,没人接;心里一下子变得沉重乏味。我强迫自己起床,去跟帕姆·赫德尔斯顿见面。
她说我们已经争取到一些时间:之前她送去一些材料,证明这个账户在办理离婚期间已经关闭,那以后巴里做的那些事,我毫不知情。芝加哥证券答应帕姆,等他们的调查员找到巴里之后再处理,为此要填一份延期诉讼申请。
然后我去找麦克,录了一条临时音轨。最后还是会找一位专业配音员,但现在还没想好要男声还是女声,眼下就暂时用我的声音。
音轨添加完成后,我和汉克看了一下巨人城的镜头,然后讨论片子的节奏。麦克拍了不少B卷镜头、欢呼的群众、笑脸、缤纷的美国风物。我们想追求的画面是激情、成就,甚至要表达出一种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我们听了一些能加强这方面效果的音乐素材,汉克说下周能出一个初步的剪辑版。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翻阅录制记录。
我去医院把父亲接回养老院,晚饭叫了中餐。等他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才悄悄离开。回到家里,我又打电话给丽嘉酒店。这次我直接转到前台,得知大卫已经退房了。我打到他办公室,但东海岸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他不在公司。我打他家的电话,是电话答录机。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就会停跳一拍。
“大卫,是我。”我清了清嗓子。
“即使你再也不想跟我说话了,我也不怪你。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借口。我可以推说是压力太大,说我前夫炒股亏损50万美元,我太惊慌,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说玛丽安·艾弗森她父亲,也是你父亲的事情,说我对我父亲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还有遭遇那次入室盗窃,还有几周前一个孩子在马路上遭到枪击等等。所有这些事,我早就该告诉你。但我拿不准,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嗯……不重要了。这些都不是欺骗的理由,也不是我应该让你如此痛苦的借口。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挂断电话,看着话机。客厅里电视的声音渗入厨房。一家电器商的广告已经在嚷着劳动节大甩卖了。我想起耶利米·吉布斯,巨人公园。他那时候好像在说有关劳动节的事。电视机发出的一道道蓝色荧光闪动着穿过房间。我试着回想他说过的话。好像是什么生产基地转移了,他的人已经渗透进卢普的一个建筑工地。
电话铃响,我跳了起来。
“你好。”
“……”
“大卫,”我吸了一口气。
沉默。
“你还好吗?”
“噢,当然,艾利。冷不丁告诉我个惊天消息,过几小时,我肯定恢复如初。”
“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有一件事你说对了。我们长得很像。”
“你看了录像!”
他苦笑。
“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是一阵沉默。
“我本来不想打给你的。我再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他声音涩涩的。
“但该死,艾利,你是唯一一个明白的人。”一阵痛苦的哽咽。
“他们是我的父母,艾利。我的家人。”
我紧抿双唇,想见他,想碰触他,想轻抚他额前的头发。
“我希望自己在你身边。如果能帮到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他清清嗓子。再次沉默。他又开口时,声音冷静了一些。
“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都行。”
“回家之后,我就开始检查所有跟父亲有关的东西。我想证明你是错的,想证明这不是真的。”他吸了一口气。
“后来我就开始琢磨他的那只钟。你记得吧,我跟你提过的?”
“布拉格带回的那个?”
“对,”他又清了一下嗓子,声音更有力了。
“我盯着那东西有一个小时,发现表盘周围有一圈裂缝,你知道,就是绕着指针的地方。我以前从未注意到。然后我拿了一把刮刀来回撬它,过了几分钟,表盘被我撬下来了。里面有东西。”
“在钟里面?”
“一份报告。好像是某种文件记录,有十来页,全都折起来了。内容我不确定,是用德文写的。但随着还有一封信,写着寄给海因里希·希姆莱,还有另外两个德国人。”
“希姆莱?”我低声道。
“那个纳粹党?太疯狂了,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他犹豫了一下。
“信上还有第四个名字。”
“谁?”
“艾弗森。”
“保罗·艾弗森?你有一封同时寄给他和希姆莱的信?”
“不错。”
“上面有日期吗?”
“1944年。”
艾弗森没有参军,而且也没被征召。他一直呆在国内,确保钢厂持续为盟军生产飞机坦克。那么,他的名字怎么会和希特勒的心腹一起,出现在1944年的一份德语文件上?
“我给银行的助理打了电话。她母亲是德国人,她会帮忙读,然后翻译一份给我。”
“你把原稿留下了吗?”
“艾利,对我有点信心嘛。”停顿了一秒。
“我就是为这个打电话过来的。”又一秒。
“我想传真给你。”
“我?为什么?”
“嗯,”他缓缓说道,“你为玛丽·艾弗森工作。我想让你拿给她看。可能她会知道写了些什么。”
我坐在转椅上旋了一圈,双脚在地上一顿,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不太好。”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反对。
“为什么?”
我使劲儿想着措辞。我不能拿着这个东西去找玛丽安·艾弗森。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我已经答应了父亲跟她保持距离。但另一方面,我和大卫的关系岌岌可危,如果我拒绝帮他,他会退出我的生活——永远!
“大卫,你让我跟她说什么?呃,玛丽安,看一下这个可以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你可能会懂?顺便一提,这是从你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儿拿来的。你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嗯,你猜怎么着?”
他的声音冷下去。
“你真把我想得那么蠢吗?”
蠢的是我,还有我这张嘴。
“我相信你会谨慎行事。在我们——我了解到更多关于生父的信息之前,玛丽安不应该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象他对着电话一脸怒容。
“可能不该找你去做这件事。”他的声音职业化而冰冷,好像我们第一次交谈时那样。
突然记起我们做爱的情景:彼此默契配合,嘴唇、皮肤的颤动;记得他充满我的身体——他留给我的一切滋味。这是一个测试。我最后的机会。他在等我的答案。我喉咙里涌起一阵焦虑的哽噎。
“好吧,”我轻声说。
“明天传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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