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工作上的需要,否则我是不会买那些无聊小报来看的。如果遇到咖啡馆或地铁上有人举着报纸,我当然也会瞥一眼那上面耸人听闻的标题。而我正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才知道朋友病入膏盲的消息的。
说实话,斯嘉莱特并没有刻意瞒着我,她也是头一天晚上才得知消息的。她还没准备好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当然,她也不可能准备好把患上晚期癌症的消息告诉全世界的人。
标题吓人得很:斯嘉莱特被宣判死刑,只剩一个礼拜的寿命。当时我本打算到咖啡屋喝上一杯拿铁,没曾想却挨了这么一记重磅炸弹。
我真想一把抓过那个蓬头垢面的工人手上的报纸,但好在我控制住了自己。我冲出咖啡屋,跑到最近的报摊上,从货架上夺下一份报纸,往柜台上扔了一枚硬币,也没等对方找钱。
我就那样站在大街上,站在灿烂无比的阳光下,读着在我看来仿佛是世界末日的这则新闻。
真人秀节目女主播斯嘉莱特·希金斯被确诊患上了晚期癌症。这位当年因《众目睽睽》而走红的明星现在只剩下一个礼拜的寿命。
去年,斯嘉莱特曾因乳腺癌而接受治疗,在一段时间的手术和化疗后,医生说她已经康复了。
但是医生披露说她的身体已经被第二期癌细胞所感染,重要的器官和脊柱均已被侵入。癌症已经无法控制。
治疗小组的一名医生说,“事情目前就是这样,最新的医学检查证实了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
昨晚我们联系了斯嘉菜特,但是她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她的经纪人乔治·里亚尔说,“这是一则毁灭性的消息。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斯嘉莱特的隐私。”
而就在去年,斯嘉菜特不幸的丈夫,DJ师约舒刚刚死于摄入过量毒品。
余下的部分介绍了斯嘉莱特的背景和她的演艺生涯,还配发了大量图片,有约舒和斯嘉莱特的,有斯嘉莱特和吉米的,还有斯嘉莱特(也许是列妮)走下豪华轿车的,还有剃了光头后的斯嘉莱特以及身穿泳装在罗马尼亚宣传她设立的慈善基金会的。我的眼睛扫视着报纸上的文字,但是什么也没有读进去。我惊讶万分,呆若木鸡。
我合上报纸,步行回了家。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怎么走路似的,每迈出一步都得聚精会神,仿佛回到了那次车祸后重新学习走路的日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到家的那一段短短的距离的。但是最后我的确出现在家门口,慌乱地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我不知道回家后该干些什么。本能的反应是给斯嘉莱特打电话,但是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是否合适。我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是被重物击打到了头部。我决定打给乔治,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有办法应对。电话铃响了好几分钟,可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等了那么长时间。然后电话线那头终于响起了乔治那又甜又腻,好似巧克力一般的声音。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他的声音是如此令人宽心,当然,以前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在他那儿找宽心。“斯黛芬妮,亲爱的。我猜你一定是看到了新闻才打给我的吧?”
“这消息是真的吗?”
“恐怕是真的。我真伤心,斯黛芬妮。我知道你很喜欢她,而她也很喜欢你。那帮记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知消息的,一定是诊所里的人泄露出去的。”
“一定是有人想从这个新闻里牟利,真是头猪。”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斯嘉莱特最近一直觉得背很疼……”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生日的时候她就说过。”
“骨科诊疗师没有办法,建议斯嘉莱特请教专业医生。她唯一信得过的医生也只有西蒙·格雷厄姆了,所以斯嘉莱特就找到了他。西蒙一开始就想到是癌症,所以就让斯嘉莱特做了磁共振。得到的结果就是如此令人目瞪口呆。”
“天哪。”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天前。西蒙考虑事情倒是很周全,他劝斯嘉莱特在进一步检查结果出来以前不要恐慌。昨天下午,最终结果出来了,西蒙就打电话给了斯嘉莱特,但电话没有人接,因为斯嘉莱特刚好在剧组里。所以西蒙只能在电话上留言,告诉她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恐怕已经被证实了。”
“这和报纸上报道的一模一样啊。”
“斯嘉莱特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她相信有人监听了她的电话。但是我更怀疑是西蒙在给斯嘉莱特留言的时候,被诊所里的护土或者勤务人员给偷听到了,然后爆料给了报纸的记者。这些人真叫我恶心,这种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廉耻。斯嘉莱特还有个孩子呀。”
乔治的悲痛现在已经化成了愤怒。这也是像乔治这样的男人表达悲痛的唯一方式。我肯定乔治和我一样心乱如麻。那么斯嘉莱特呢,就别提她有多难受了。她之前做了多少抗争啊,可是到底这还是场打不赢的战争。“她怎么样了?唉,我这个问题问得真蠢。”
“我觉得她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你能去她家一趟吗?我觉得现在真应该有个真正关心她的人陪在她身边。我在这儿对付那帮记者。你可以……”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我首先得和你商量一下。我原本想她现在或许只想和吉米单独相处一会儿。”
乔治突然咳嗽了一阵,那种声音就好像一个男人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斯黛芬妮,如果换了我是斯嘉莱特,那么我现在一定希望身边能有最好的朋友陪伴着。斯嘉莱特不会主动要求你陪着她,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如果有你在一旁,她一定会好过一些的。所以,如果你有空的话,最好还是去陪陪她。”
我知道,当时的我并不适合开车,因为眼泪不断地涌入眼眶,一路上我一定会好几次停下车来,镇定自己的情绪。但汽车显然是最快的交通工具,而且也不会引来旁人的注意,要知道,倘若坐出租车或者地铁的话,旁人看到我哭成个泪人,不可能不投来好奇的目光,而我现在哪里还有工夫去对付这些人的好奇心和善意的关心呢?
到达斯嘉莱特的大庄园时,那里的情形比约舒死亡那天可热闹多了。斯嘉莱特毕竟是全国家喻户晓的明星,她的悲惨遭遇一定会引起各界的关注。不过那些堵在门口的人确实令我感到恶心。他们那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那种利用别人的悲惨遭遇大做文章的迫不及待感,令作为他们半个同行的我感到羞愧难当。我和这些人之间的唯一差别就是,我行事之前总要经过别人的准许。我的职业底线就是,尊重他人的隐私。但是我和他们又有许多共同点,我们都是为了满足深植于公众内心的那种对于旁人的窥探欲。就在我的车缓缓驶过扎堆的人群时,我心里一直在思考着是否应该退出我的职业。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被欲望驱使的这帮记者居然想尾随我进入庄园内,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们最终并没有越界。就在我下车的时候,依然还能听到这帮人扯着嗓子,向我抛来一连串的问题。
厨房里空无一人,整栋房子给人一种无人居住的感觉。在这个钟点,吉米应该待在幼儿园,但玛丽娜应该是在做家务的。“有人吗?”我喊道,回答我的只是自己的回音。起居室和客厅里都没有人影。我继续向前走,来到我一直把它当作休闲区的地方,想着斯嘉莱特有可能在游泳池里游泳。可还是不见人影。
健身房里也是空的。不过,当我透过窗户向桑拿浴室里张望时,却看见斯嘉莱特赤裸着身体蜷在一条长凳上,双手捧着脑袋。在她还没有注意到我之前,我退回了更衣室,迅速地脱掉衣服,正伸手去拿泳衣的时候,我想到,这回就由着她吧。
我走进浴室时,斯嘉莱特并没有抬头看我。当发现我一丝不挂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脸上闪现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说道,“我的天哪,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明你支持我,那可真糟糕。”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许多。
我走上前,揽住了她。感谢上帝,室内的温度不是很高。两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共处一室,让我觉得有些别扭,不过那只是因为我对于自己的身材没有信心,尤其是在和斯嘉莱特这样的性感尤物对比之下,相形见绌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我很难过。”我说,心里也知道这种话多么苍白无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替你承受痛苦。”
“我很感激。”她悲痛地说,“我最担心的是吉米。他才刚失去爸爸,现在妈妈又要离开他了。”
“事情还会有转机的,对吗?医生一定还有治疗办法的。”
“西蒙是第一时间告诉我的。”斯嘉莱特说。
“本来他昨晚应该来我这儿的,而不是通过语音留言告诉我,但是诊所那边收治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他一定得在现场。”她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办法了,癌细胞已经遍布我的全身,我的肝脏、肺、结肠、脊柱,全都感染了。医生可以给我化疗,但是也拖不了几个月,而且在这几个月中我会痛苦不堪。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化疗时我的情况吧。”
“那除了化疗呢?”
“可以用止疼药。这样的话,我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同吉米待上一段时间,也不会有呕吐或者别的什么不良反应,不会吓到小孩子。而且还不需要住在医院。我可以一直住在家里,直到我死的那天。西蒙跟我说过,我只要定期去医院做几次检查就行,除此之外,不需要别的治疗措施。”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那就跟逛超市一样平常。她的这份冷静让我意外。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也好。”我说。
她侧过脑袋,紧闭起双眼。“我根本不想这样,”她大声吼道,“我想活下去。我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快乐地长大。我不想死!”她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先前的那份镇定也随之荡然无存。眼泪从她紧闭的双眼中夺眶而出,她的嘴唇扭曲成一条细线,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把她搂到怀中。我自己也哽咽了,不一会儿,眼泪静静地从我脸颊上淌了下来。
我们抽泣着,汗水不时从毛孔中涌出,我俩就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在浴室里待了好一阵子。“玛丽娜去哪儿了?”最后我开口问道。
“我让她带着吉米离开几天,去欧洲迪士尼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了。等事情淡下来再回来。我现在需要好好地调整自己,不想让孩子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也不想让门口那些人骚扰到他。”斯嘉莱特摇着头说,“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一定是监听了我的语音留言,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你认定是这个原因吗?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诊所里的人泄露出去的。”
“但是记者手头掌握的情况很详细啊。”斯嘉莱特说。这一点倒是很有说服力,是我不曾考虑到的。“我得了不治之症,居然连这条消息都控制了,这一点让我深恶痛绝。我只不过想有点个人尊严。我一直在想,把我逼得患上癌症的恐怕就是这帮无事生非的家伙。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她勉强地又挤出一丝疲惫不堪的笑容。
“如果真有人可以从我的身患绝症中捞到一点好处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本人,而不是这帮记者,或者西蒙诊所里的那个叛徒。”
到了现在,斯嘉莱特居然还想着赚钱的事情,这令我惊讶不已。不过我明白她的用心。她最大的资本就是她的名气。她用过的东西,比方说泳衣吧,或许在她死后还能值几个钱,但是她的名气,她的那些荣誉,都会随着她躯体的毁灭而荡然无存。那些作家和音乐人的作品在他们死后仍将被人津津乐道,可是一个演艺明星,她的生财之道会随着她躯体的毁灭而毁灭。斯嘉莱特还有个儿子,她要为儿子的将来做准备。她还有个慈善基金会,它的运作她也不能全然不顾及。
她靠着我说道:“你可以再写一本书了。写我的遗言,写我有尊严地死去之前留下的日记,这会比写那些明星的废话有意义多了。那些无药可救的人总说要躲到瑞士的狄格尼塔斯医院里进行安乐死,你可以写写我去那里的整个经过呀。”她的这种想法在外人看来也许有些怪异,但是我却很能理解。
“可以啊,如果比巴没有意见的话,我可以把版权卖给她。”
浴室的温度越来越高,我们再也忍受不了,于是来到了泳池边。斯嘉莱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浸入水中。我已经看出她进入泳池时的差别了——以往她总要向前奔两步跃入泳池,然后展开双臂用力拍打着水花前行。可是今天,她的力气只够她温柔地做着蛙泳。在我的眼里她似乎衰老了不少。
不过这仅仅是个开始。她身体上的衰落迹象着实令人恐慌。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吉米和玛丽娜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斯嘉莱特已经瘦了将近10斤。她吃不下东西。“难吃死了。”她抱怨说。即便有时候想吃了,在餐桌上也待不到5分钟。
列妮第二天就出现了,斯嘉莱特同我讲过列妮的事情之后,我便用另一种眼光看待她,不过,我看不出她的那份悲痛有任何做作的成分。那天晚上,等斯嘉莱特上床睡觉之后,我们俩在厨房里一直坐到很晚,一边喝着白兰地,一边抱怨上帝对我们的不公正。等发完了火,我就问她西班牙的生活如何。“我很喜欢。”她说,“那儿天气好得很,人也很友善。那儿的人在你搬过去之前,不会对你有任何先入之见,这一点最好。一切都从零开始。”
“我觉得我们大家都希望这样。忘掉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
“什么?连你也这样想吗?你现在的生活可是很不错呀。”
我冲她吐了吐舌头,“我也想。这和生活得好不好没有关系。你还记得皮特那家伙对我的骚扰吗?”
“记得,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呀。”
我想到了约舒葬礼上发生的那一幕。“希望是这样。生意呢?你的小买卖做得怎样?”
她笑得很灿烂,让我觉得她说的一切都是实情。“很好。我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客户群了。我在那儿几乎没有碰到什么竞争对手。在我的美甲屋开张之前,那儿的人只能大老远地跑到城里,雇一个英国人替她们美甲。说实话,她们都喜欢英国人的服务。但大多数人都抱有种族歧视,他们觉得西班牙人就好比马戏团里的猴子。”她笑着说。
列妮能及时出现,让我很高兴,因为她的言谈举止能缓解家中的沉闷气氛。说实话,我也希望能多一个人陪着斯嘉莱特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因为一个人默默地死去实在是太凄惨了。
列妮并不是唯一前来分担痛苦的人,斯嘉莱特唯一信得过的医生西蒙·格雷厄姆也来了。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斯嘉莱特需要一个懂医学的人陪在身旁。她坚持让西蒙向诊所请假,西蒙也大致同意了她的要求。他每周都抽两三个下午去诊所报到,每次都只待上一两个小时。除此之外,他一直住在斯嘉莱特的庄园内。斯嘉莱特在更衣室里为西蒙添了一张床供他过夜,以便他随时为斯嘉莱特提供医疗服务。同时,因为斯嘉莱特不希望由陌生的护士来照料,所以玛丽娜在家务之外又添上了新的工作任务,在必要的时候作为西蒙的助手帮他一把。
于是,玛丽娜和西蒙也成了每天晚上在厨房谈话的参与者。我们这些人的组合真有些奇怪,是出于令人悲伤的原因才被聚集在一起的。我们开始玩起了扑克,而且经常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只是想让我们暂时忘却楼上那个性命垂危的女人和熟睡的可怜孩子。我是从皮特和他那帮玩音乐的朋友那里学会打牌的,而且我还发现,打牌可以让我观察别人的性格。西蒙的风格总是不紧不慢,考虑周全,下手时还不忘带着几分保守。我们几个人中间,就属他最懂得避险,该舍弃时就舍弃,弄个不赢不输对他来说,结果还不错。
列妮就粗放了许多,出手从来就很少留余地,因为她觉得这么不痛不痒地出牌,还不如不出呢。每次只要看到她打出了保留牌,那么多半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便宜,这个时候就落得顺水推舟了。
玛丽娜的性格最难判断。因为在我看来,她根本就不算打牌,从一开始,她就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结果每一局得益最大的总是她。倘若我们赌的是钱的活,那我们几个的钱恐怕早就装到她口袋里去了。
至于我嘛,牌顺就打得好,不顺就打得一塌糊涂。所以恐怕我是最容易被看透的一个。
几乎每天早上我都要去斯嘉莱特的卧室陪她一两个小时,那是我所进行过的最有礼貌的采访。我会提出线索,然后斯嘉莱特会沿着线索一路说下去,直到她体力不支。话题无所不包——她和约舒各自的母亲,如何面对失去父亲的痛苦,如何面对离婚后不久约舒就离开人世的现实,如何在临死之前把家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倒是不避讳任何话题,开诚布公地谈论自己以往犯下的那些错误,那些令她追悔莫及的事情和没有把握住的机会。虽然还是很容易就显出疲态,但至少体重的下降没有那么厉害了。她还告诉我西蒙一直努力帮她减轻病痛。“那药真的很有效。”她说,“吗啡只能令我感觉轻飘飘的,毒品才能真正缓解我的痛苦。”
一天早上,我坐在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和录音机时,斯嘉莱特却指着那台机器说:“先别管这些东西了。我想和你好好地谈谈,是两个女人之间的那种谈话,不是为了出书。”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有何意图。“没问题,你想谈什么?”
她倒是开门见山。既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那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做吉米的教母,你很不情愿。这点我看得出来。”
我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凉意。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且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要孩子。”我提醒她。我知道自己说的完全是废话。
“我明白。但是你干得很棒,你已经很了解他了。你和他一起玩耍,念故事给他听,还带他出去玩。你很用心思地替他挑选礼物,但是你又从不溺爱他。能做到这样,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谢谢。”我耸了耸肩说道,“我只是竭尽所能为他做些事情罢了。”
“是的。我们当初谈这事儿的时候,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一直相信自己能战胜病魔,我觉得你也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之前我们谈的那些恐怕就要推倒重来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终于能解脱了。也许斯嘉莱特最后还是想明白了,要把吉米托付给列妮照顾,让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但是我没那么好的运气。“这一次我们说的才算数。”她说,“我们都清楚,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要把上次说的事情再搬出来。我需要你来照顾吉米,这一点我已经写进了遗嘱里。”她勉强地挤出一丝像笑容一样的表情。“你不能撒手不管,斯黛芬。我得确认孩子交到了靠谱的人手里。这个人就是你。”
“列妮也是……”
“是个灾难。”斯嘉莱特抢话说,用手在桌上轻轻一拍,“你清楚得很。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跟你辩论了,斯黛芬妮。我一定得在我死之前把孩子的事情给安排妥当。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他。”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答应你。我会把吉米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的生活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当然,那时我以为吉米一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倒不是因为我惦记着钱,我是在替吉米着想,我认为他的生活不能经历太大的变化。所以打算好了要把我在布莱顿的房子卖掉,搬进斯嘉莱特的大庄园里。吉米即将失去他最爱的母亲,这一点无法改变,但是,他生活的环境至少可以不发生任何改变,这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我希望斯嘉莱特已经把足够的钱留给了吉米,以使我们能继续生活在她的庄园里。也许这些钱还能够让我们把屋子整修上一番,让这地方看起来不那么令人伤心。我不曾预料到,她居然没有留给自己疼爱无比的儿子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