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嘉莱特的庄园里度过了心情压抑的三个礼拜之后,我决定要回到布莱顿去住上几天。我向那帮每晚聚在厨房里打扑克解闷的牌友借口说自己要回到布莱顿去收信和交电费。但事实上,我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有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因为以后要带着个孩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恐怕将从此一去不复返。我觉得自己应该要享受这最后一刻的从容不迫。
那三天我过得舒心极了。两个晚上我睡在自己的床上,在自家的厨房里尝着自己的手艺,早上在滨海大道上散步。有一个晚上在俱乐部玩猜谜游戏,我可以在大喇叭上放美妙的音乐,而不用小心翼翼地戴上耳塞。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对陪伴斯嘉莱特的日子耿耿于怀。我只是需要为自己重新充电罢了。
等我再次回到庄园的时候,发现那儿已是另一番境况了。西蒙正独自坐在厨房,手里拿着一本医学杂志。玛丽娜和列妮都不见了踪影。一看到我,西蒙就把杂志扔在一旁,走到我身前在脸颊上亲了两口。他身穿波士顿红袜队的衬衫和紧身的工装裤,显露出瘦长而富有曲线的小腿轮廓。我突然发现,他的腿居然比我的还要好看三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正喝着金汤尼,于是替我也调了一杯。“人都去哪儿了?”我问。
他用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顺,露出大男孩般的笑容,说道,“玛丽娜正陪着斯嘉莱特呢,正在看电视。列妮嘛,我猜她已经回到西班牙了。”
“西班牙?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大吵了一架。列妮觉得在抚养吉米的问题上,最好还是让一家人在一起过为好。斯嘉莱特告诉她,事情已经安排好了,由你来抚养孩子。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之后列妮指责你挖她们家的墙角,说你只是为了利用斯嘉莱特的名气才接近她们的,说你愿意照顾吉米是因为你贪图斯嘉莱特的财产。”
“妈的,这个恶毒的婆娘。我希望斯嘉莱特没有相信她的挑拨。”我愤怒地说。
西蒙笑了笑,拍拍我的手,说道:“斯嘉莱特当即反驳了她,说她自己不是个东西,就看别人也处处不顺眼。斯嘉莱特明白,列妮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斯嘉莱特也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碰吉米。所以,列妮除了回西班牙还有更好的去处吗?”
“啊,看来她们分手时一定弄得很不愉快。”
“可不是么。列妮气呼呼地就出了门,然后就去订了机票。我是昨天上午送她去机场的。那时她还在生闷气,她还抱怨我没有站在她那边。但我告诉她,我觉得斯嘉莱特的决定是正确的时候,我觉得她连杀我的心都有了。她还跟我争辩了几句。我向她解释说,其实我从诊所请假,专门来照顾斯嘉莱特,这对我的工作并没有多少帮助。但是她却说,我是借明星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我苦笑着说:“她真是不懂事啊。”
“可不是吗,就我个人而言,如果能不当名人的医生,我是倒贴钱都愿意的。但斯嘉莱特是个例外,大多数的明星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反正,列妮已经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在我们面前了。看起来牌友现在只能减少到三个人了。”
得知列妮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这一点对我来说并不是坏事。现在在斯嘉莱特周围的就剩下四个人了。吉米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显然还茫然无知,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床上。斯嘉莱特是为了孩子在养精蓄锐,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体力逐渐衰竭。最后那几天,她只能让吉米爬上床,紧紧地搂着他,母子两个一起看电视。
只要吉米不去幼儿园,我们总会安排一个人照看着他,陪他在游泳池里戏水,在花园里踢球、看电视,或者在他的小房间里搭积木。我经常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两个人一起看他的小人书。我觉得吉米有了我的陪伴还是感觉挺好的。现在回头看那几个礼拜的事情,除了伤感之外,我也觉得有几分满足,因为至少为我俩今后的朝夕相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连续的平静日子被《YES》杂志的记者的出现给打破了,造访者中间不光有摄影师,还有服装师和造型师。他们是来为斯嘉莱特拍最后的生前照片的。或许有些人会觉得不自在,但斯嘉莱特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一个女人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想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依然是个人,和从前的我没什么两样。”斯嘉莱特说,脸上露出忧伤的笑容,“让我们最后再赚上它一把吧。”
最后的时刻到来时,我们大家都很平静。西蒙准备了一些吗啡站在一旁。吉米亲了亲斯嘉莱特,又拥抱了她,这是母子俩最后的拥抱了。我也最后一次把她抱在怀里,眼泪不断地从我眼眶中涌出。面对死亡她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印象。随后我把吉米领出了房间,哄他上床入睡。
吉米入睡没过几分钟,西蒙就进了房间告诉我,事情都结束了。我站了起来,拥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想要抑制眼泪流下来。“对不起。”他不停地说,“我真的很想救她,对不起……”
“你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比你更出色。”
“她真的与众不同。”他吃力地说,挣脱我的怀抱,抱着自己的身体,两只手搭在不停颤抖的双肩上。“我打电话给安排葬礼的人了。他们得把她带走,做一些善后工作。我还要签发死亡证明呢。”他咬着嘴唇说,“以前我也看到过自己的病人死去,但是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