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把贝尔四〇七直升机悬浮在滑行道警戒线上方,当她等待塔台清理车道让她着陆时,狂风像巨大的手推搡着她。
“别再来一次。”她对坐在左边副驾座上的伯格说,但凡有选择,伯格是不会坐到后面的,“我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把该死的停机台放在哪里了。”
威斯特彻斯特郡机场西边的斜坡上挤满了飞机,从单发动机、实验性家用飞机到高级中等大小的“挑战者”号和超长商用喷气飞机,不一而足。露西命令自己保持冷静,焦虑会造成飞行危险,但还是没法平静下来。她容易激动,无法平心静气,她讨厌自己这点。但讨厌某件事并不能让它远离,她不能摆脱愤怒。在经历万般努力克制和一些美事——发生了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后,她感到好些了,但现在愤怒又从藏身的袋子里逃了出来,因为被忽视太久反而变得更加愤怒。它没有离去,只是她以为它消失了。“没有人比你更聪明,更有天赋,更惹人喜爱。”她姨妈凯喜欢这么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易怒?”是伯格在说。伯格和斯卡佩塔的语气一模一样。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逻辑,好像她们的交流是通过同一频率广播的。
露西琢磨着接近自己停机台的最佳方法,那个轮子上的小木平台太靠近其他飞机了,牵引杆方向指错了。她能选择的最佳方案是把飞机高悬在十点钟方向的那架里尔喷射机和“空中大王”的翼尖之间。比起那些小不点,它们能更方便她操纵直升机的旋翼洗流然后直接飞到她的停机台,那会比她喜欢的降落角度要急遽,而且她还要迎着每小时二十八海里劲吹机尾的大风着陆,想想看空中交通指挥员肯定会找她麻烦。如此强劲的大风吹着机尾,她很担心能否平稳着陆。就算能,也是恶劣而强制性的着陆,排出的废气将会冲进飞机座舱。伯格将会抱怨不停,头痛病发作,短时间内不会愿意再和露西一起飞行。她们不愿意同做的事情将又会多添一项。
“这是蓄意的。”露西对着对讲机说,手臂和双腿都绷紧了,手脚用力按在控制器上,控制直升机不让它飘移,稳定保持在陆地上方三十英尺的位置。“我会拿到他的名字和号码。”
“塔台指挥人员无法确定停机台停放的位置。”伯格的声音在露西戴在头上的耳机中响起。
“你听到他说的话了。”露西的注意力在挡风玻璃外。她扫视着密密麻麻的飞机暗影,注意到人行道上拉着固定绳索,绳子松弛地卷在一起,磨损的绳头在两千万烛光度的夜太阳聚光灯下飘动。“他叫我走‘回声道’,我照做了,丝毫没有违背他的指示。他在误导我。”
“比起停机台的停放点,塔台指挥人员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
“他可以为所欲为。”
“算了。不值得大动干戈。”伯格富有磁性的坚定声音好比良好的硬木。雨林铁木、桃花心木、柚木。悦耳,却不会妥协,具有杀伤力。
“每当他当值就会有事,他是故意的。”露西让飞机悬浮在上空,朝外看,小心不让飞机飘移。
“没关系。算了。”伯格像律师一样。
露西感到受到了不公正的指责,她不确定该不该受到这样的谴责。她感到受制于人,遭受指责,却不知为何。就像她姨妈让她产生的感觉,每个人让她产生的感觉。即使斯卡佩塔说她没有操控或指责她,她还是让露西感到自己受到了控制和批评。斯卡佩塔和伯格多年密不可分,差不多年纪,对露西来说完全是另一代人,露西和她们之间横隔着一代人的文明。她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一直认为恰恰相反,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尊重的人,一个强大。博学、绝不无聊的人。
杰米·伯格非常引人注目,一头深棕色的短发,五官漂亮,基因优秀,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给人致命吸引力,着实魅力非凡。露西喜欢伯格的外貌、她的动作和她表述自己的样子,喜欢她的穿着,她的套装、柔和的灯芯绒裤、牛仔服以及和她的职业不相称的皮大衣。露西依然不敢相信她终于得到了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爱情。她们相处得不完美,甚至不和谐,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们在一起还不到一年,而过去几周如同梦魇。
按下周期螺距与集合螺距混控上的发送开关,她对着无线电设备说:“直升机九-L-F,直升机还在等待。”
长久停顿后,官气十足的声音传回来了:“呼叫的直升机,你可以着陆了。请重复请求。”
“直升机九-L-F还在等待。”露西简短地重复,放开发送开关,她在对讲机上对伯格说,“我还没排上,这会儿你听到其他飞机的声音了吗?”
伯格没有回答,露西没有看她,没有看任何地方,只是盯着挡风玻璃外。驾驶飞机的优点之一是如果生气了或感觉受到了伤害,就可以不必看任何人。好人未必有好报,马里诺对她说过许多次,但其实他指的是“给人好处”,而不是“好人”。好人未必有好报,自打她还是小孩时起,或他担心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时,他就这么对她说。此刻她感觉他是她唯一的朋友。这真难以置信,不久前,她还想把一颗子弹送进他脑袋里,就像她对他那混账儿子做的一样。他儿子是一个亡命徒,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名单,因谋杀罪遭到通缉,他坐在五一一号房间的一张椅子上,事情发生在波兰什切青市的拉迪森。有时候马里诺的儿子罗科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钻进她的脑海中,他汗流浃背,不停发抖,瞪大双目,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食物托盘,浊气冲天。他先是乞求,当这招失效后,他就贿赂。在他对无辜百姓做过那些惨无人道的暴行后,他乞求她仁慈地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用钱赎罪。
好人未必有好报,露西从没做过一件好事,也不打算做,因为如果她发了善心,给了罗科一条活路,那他会要了自己警察老爹的命作为回报。小彼得·罗科·马里诺改名为卡加诺,他痛恨自己的父亲,坏种小罗科做事井然有序,他制定了周详的冷血计划,想趁着老马里诺休每年一度的钓鱼假期间,在弗吉尼亚州伯格斯湖自己的小木屋里自得其乐时结果他。想制造家里遭人入侵的假象。好吧,请三思而后行,小罗科。当露西从那间旅馆走出来时,她耳边萦绕着枪声,她只感到如释重负——好吧,不完全是。她和马里诺对此事一直避而不谈。她亲手杀了他的儿子,貌似是自杀,其实是黑色行动,这是她的职责,她是在替天行道。但怎么说他也是马里诺的儿子,他唯一的后代,据她所知,是他家族的最后一点血脉。
塔台指挥人员又回话了:“九-L-F随时待命。”
去他的废物。露西想象他坐在黑暗的控制室里,从高高的塔台往下一脸得意地笑望着她。
“九-L-F。”她应答了,接着转向伯格,“他上次也这么干过,他是在寻我开心。”
“别激动。”
“我得搞清楚他的号码,我要查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发怒了。”
“他们最好没搞丢我的汽车,否则我要他们好看。”
“塔台和停靠没关系。”
“希望你对州警也有影响力。我要加速了。”露西说,“我们不能迟到。”
“这想法不对。我们应该换个时间庆祝。”
“换个时间就不是你生日了。”露西说。
她麻痹自己感到的刺痛,在她调动近百分之九十的飞机转矩时她不想感到难过,侧风抽打着飞机的尾梁,试图把它吹转过去,而她则紧踩踏板稳住,通过周期螺距与集合螺距混控做细微调整。伯格承认了,总算说了实话:她不想去佛蒙特州过生日。天,露西不需要她亲口告诉自己。想到自己独自一人坐在火前,看着窗外斯托的灯光和白雪,伯格仿佛去了墨西哥,她是那么遥不可及,心事重重。作为纽约警察局性犯罪小组的领导,她监督五个行政区出现的最重大案件,在汉娜·斯塔尔失踪后几个小时内,警方认为她是遭受了暴行,也许是性犯罪的受害者。经过三个星期的调查,伯格得出了非常不同的结论——这得多亏了露西和她的计算机取证技巧。给露西的回报?伯格想不到太多其他的。然后是那名慢跑者的死。露西计划了好几个月的惊喜之旅就这么泡汤了。又一次绝妙的惩罚。
另一方面,露西怀抱着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和感情,在壁炉前啜饮口感极佳的夏布利白葡萄酒,微不可察地思虑着自己阴暗的思绪,非常阴暗的思绪,可怕的思绪,涉及她所犯下的错——尤其是她对汉娜·斯塔尔犯下的错。露西不能原谅这件事,这件事压得她喘不过气,让她无法逃脱、怒不可遏,充满憎恨,感觉像病态,像慢性疲劳或肌神经痛似的,总在那里折磨着她。但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伯格不知道,不可能清楚露西内心的想法。在FBI和烟酒枪械管制局当过多年卧底特工,做过辅助军事的私人调查,露西能控制什么可以向人透露,什么只能留给自己,当面部最细微的抽搐或最细微的姿势会搞砸一场官司或让她送命时,她只能完美地控制。
客观地,从伦理上说,她当初不应该答应在汉娜·斯塔尔的案子中做计算机取证分析,她无比肯定现在应该要求换人,但她不打算临阵退缩。在所有人当中,露西最是应该来处理这种荒谬事件的人。她和汉娜·斯塔尔有牵扯不清的渊源,这段历史比她开始搜索和恢复这个有资格被宠坏的婊子的电子文档和电子邮件、坐在那里日复一日地看着她那亲爱的丈夫波比继续给她发来的电子邮件之前能想象的更具毁灭性。露西发现得越多,她就变得越轻蔑,变得越义愤填膺。她现在不能半途而废,没有人能让她收手。
她让飞机悬浮在黄色油漆刷的警戒线上方,听到塔台指挥人员在为机场上空某个驾驶霍克比奇飞机的可怜虫导航。人们都怎么了?经济飞速下滑,世界似乎要分崩离析,露西原以为人们会像九一一事件爆发后一样规范自己的行为。就算伤害没有涉及自身,大家也受到了惊吓,保命要紧。如果你是文明人,恪守本分,没有过分得罪什么人——除非能从中捞到实打实的好处,活命的机会也大些。这个混账指挥员这么折腾露西和其他飞行员,从中并不能捞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他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他是待在塔台上的无名小卒,该死的胆小鬼。她很想走到塔楼上,按下紧闭的外门旁的对讲机按键,走进去和他正面交锋。会有人放她进去的。塔楼上的人都非常清楚她是谁。天哪,她暗自思忖。冷静下来。牢记一点,现在没有时间。
她着陆后不会去给飞机加油,也不打算等加油车,这要花很长时间,也许永远都等不到,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她会锁上直升机,一把抓起外套,奔向曼哈顿。不能再耽搁了,她们应该在凌晨一点半赶到村子,在她的阁楼里静候。想要赶上她们定在凌晨两点的一场会面得争分夺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场会面的焦点也许会指向汉娜·斯塔尔,自她在感恩节前一天失踪后,就引起了公众病态的丰富想象力,据称她最后被人看到是在巴罗街上了一辆黄色的出租车。讽刺的是,那里距离露西的住所只相隔几个街区,伯格不止一次指出这点。“那天晚上你在家。你居然什么都没看到,真是该死。”
“直升机九-L-F。”指挥人员通过无线电说,“你可以前往活动舷梯了。降落的风险自行承担。如果对机场不熟悉,需要及时通知我们。”
“九-L-F。”露西不动声色地说,这是她要杀人或威胁要杀人时的语气。她把直升机向前开。
她悬停滑行到活动舷梯边上,做了个垂直降落,停落在一架让她联想到蜻蜓的罗宾逊直升机和一架让她想起汉娜·斯塔尔的“湾流”喷气式飞机中间的停机台上。狂风抓住了尾梁,排出的废气充盈飞机座舱。
“不熟悉?”露西把油门放到飞行慢车的位置,关掉低速空转警示喇叭。“我不熟悉?你听到了吗?他想让人以为我是个蹩脚的飞行员。”
伯格沉默不语,废气味很浓。
“他现在每次都这么干。”露西把手往上伸,轻弹关掉了头顶上的开关,“弄出这么多的废气实在抱歉。你没事吧?再忍耐两分钟就没事了。实在抱歉。”她应该和那位空中交通指挥员当面对峙,她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
伯格取下耳机,打开了她那边的机窗,尽量把脸靠近窗外。
“开窗更糟糕。”露西提醒她。她应该去塔楼,乘电梯到塔顶,在他的控制室里,当着他同事的面,让他好看。
她看着电子表上的时间在一秒秒滴滴答答过去,还要等约五十秒,她的焦虑和愤怒在升级。她一定要查清那个该死的指挥员的姓名,一定要找他算账。她对他和这里的工作人员素来恭敬,从不多管闲事,付小费出手阔绰,从不拖欠费用。她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要等三十一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不认识他。无论他态度多恶劣,她在空中也一向专业,他对人素来粗鲁。好吧。如果他想干一场,我会让他如愿。天哪。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打交道。
露西和塔楼通话,答话的还是那名指挥员。
“我要你们领导电话。”露西说。
他给了她,因为他别无选择,这是美国联邦航空局的规定。她把电话号码写在了膝板上。让他着急吧,让他流汗吧。她用对讲机给固定运营基地打了个电话,叫他们把她的车开出来,把她的直升机拖进飞机库去。她寻思着接下来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意外惊喜,她的法拉利不会遭到损害吧。也许这个也归他负责。她关掉了油门,最后一次关闭了警示喇叭,取下耳机,挂在钩子上。
“我出去了。”伯格在黑黢黢的飞行员座舱中说,里面气味刺鼻,“你没必要和任何人开战。”
露西伸手去摸制动盘,把它拉下了。“等我把螺旋桨桨叶停下来再出去。记住,我们是在停机台上,不是在地面。你下飞机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这点。只要再稍等几秒钟就好了。”
伯格解开了她身上的四点式系带,而露西则在完成降落。确保燃气为零,然后关上了电池开关。她们爬了出来,露西抓起她们的包,锁好了飞机。伯格没有等待,而是直接朝固定运营基地走去,在飞机之间迅速穿行,她绕过拉绳,避开一辆加油车,裹在她那貂皮大衣里的苗条身形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露西知道她的行事风格。伯格会最先冲进女士卫生间,吞下四片布洛芬或一片佐米格,用冷水泼脸。换作别的时候,她不会立即上车,而是会让自己恢复一下,在新鲜的空气中到处走走。但现在没时间了。
如果她们不赶在凌晨两点前回到露西的小阁楼,海普·贾德就会胆战心惊,转而离去,再也不跟伯格联系。他不是那种会容忍任何借口的人,他会认为借口是诡计,他会觉得自己误入了圈套,狗仔队就在拐角处瞄准了他。他一定会这么想,因为他生性多疑,此刻又万分愧疚。他会放她们鸽子,会去找位律师,甚至最蠢的律师都会告诫他这种事不能声张,那么这条最有希望的线索就会断掉,汉娜·斯塔尔的下落将永远不得而知。出于查实真相和维护正义考虑——当然不是为了维护汉娜的正义,但她应该被找到。她拒绝给予他人的东西,她也不配得到。真是天大的玩笑。公众没有一点线索。整个该死的世界都在为汉娜难过。
露西从来没有为她感到难过,但直到三周前她才知道自己对她的真正感受。当新闻报道汉娜失踪时,露西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女人会给她造成什么伤害,事实上已经造成了,只是露西没有意识到她是有意为之。她只把这归结为自己运气不好,市场低迷,经济崩溃,再加之她不该听信一个肤浅之辈的肤浅建议,她只觉得这是善得恶报,但没有什么预谋和恶毒的内情。错了,完全错了,大错特错。汉娜·斯塔尔如撒旦般邪恶,她是个祸害精。要是露西多相信一点自己的直觉就好了,因为她和汉娜第一次在佛罗里达单独见面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可惜她现在才意识到。虽然汉娜礼貌又亲切,几乎是在和她调情,但总感觉还有些别的。露西之所以现在才意识到是因为她当时不愿面对现实。也许汉娜对待她的方式就像她密切观察在她富丽堂皇的北迈阿密海滩公寓阳台下来来去去、闹声喧天、来回穿梭的船只一样,那里噪音震耳欲聋,露西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贪婪,无耻的贪婪,还有竞争性。
“我敢说你把那些中的其中一个藏到了什么地方。”汉娜的声音略有些嘶哑,但精力充沛,如46 Rider xp驱动软件,像三螺桨阶式艇底的滑航艇驶向大海,每个螺桨的功率至少高达九十五。那就像你把脑袋搁在一个加足马力的哈雷摩托排气管边上听到声音。
“我不喜欢快艇。”露西讨厌它们,她实话实说。
“不会吧。你还有你所有那些机器呢?我记得你过去痴迷我父亲的所有豪车。你是他唯一允许驾驶他的法拉利的人。我不敢相信。你当时不过是个孩子。我想,一艘卷烟船正对你胃口。”
“才不是呢。”
“我以为自己懂你。”
“我要去的地方它们不能带我去,除非我有为俄罗斯黑手党卖毒品或跑腿的秘密生活。”
“秘密生活?快告诉我。”汉娜说。
“没有。”
“天哪,快看,它走了。”堤道下,另一艘快艇轰隆隆地驶进了内航道入口,朝大西洋驶去,身后留下了一条宽阔的白色花边尾波。“我还有个雄心壮志,那就是有朝一日拥有它,我指的可不是什么秘密生活,而是像那样的一艘船。”
“如果你真有了,最好别让我知道。我指的可不是船。”
“亲爱的,我不是那种人,我的人生就是一本打开的书。”汉娜那富有高雅艺术感的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把手放在阳台栏杆上,凝视着浅蓝色的海水和粉蓝色的天空,以及骨色的狭长海滩,海滩上零星散落着收起的雨伞,看起来像印着条纹图案的调酒棒和羽毛似的棕榈树,叶子的边缘有点泛黄。
露西记得当时感觉汉娜像是从一家五星级度假胜地的广告中走出来的,穿着她事先准备好的温加罗牌丝质衣服,貌美如花,金发碧眼,体重不胖不瘦,性感十足,恰好处在当一名值得人信赖的高级金融家的年龄。四十岁,完美无瑕,是那些未被世俗、艰辛和任何丑陋的东西所玷污的稀世珍宝之一,是露西在汉娜父亲举办的奢华宴会和派对上一贯避之不及的人物。除非有特殊原因,汉娜貌似不可能作案,她生活无忧,完全没必要去撒谎和骗钱。露西误读了汉娜那本敞开的人生大部头,好吧,是错得离谱,足以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因为汉娜的一点小恩小惠,她遭受了九位数的损失。一个谎言引向另一个谎言,现在露西就在饱受一个谎言的煎熬,尽管她对谎言有自己的定义。如果最终结果证实这是真相,那它就不再是一个谎言。
她走到活动舷梯的中途顿了顿,用黑莓手机试着给马里诺打电话。此刻他应该在盯梢,查看海普·贾德的所在位置,确保他不会在摇摆不定地作出见面决定后又临阵脱逃。他把会面时间定在凌晨是因为他不想被人认出来,不想上邮报的第六版或互联网。杰米·伯格三周前第一次试图联系他遭拒绝之前,他就应该想到这点,在向一个陌生人信口开河之前就应该想到。谁能想到。那人还恰巧是露西的朋友,是个奸细。
“是你吗?”马里诺的声音在她的无线免提电话里响起,“我正担心你们去见了约翰·丹佛呢。”
露西没有放声大笑,甚至都没笑。她从不拿在事故中丧生的人开玩笑。无论是飞机、直升机、摩托车、小汽车还是航天飞机。一点都不好笑。
“我用电子邮件给你发了个语音导航应用系统。”她继续朝前走过柏油碎石铺就的飞机跑道,把行李甩到肩膀上时马里诺继续说,“我知道你的赛车上没装GPS。”
“我还需要GPS来帮我找回家的路?”
“道路封锁了,交通要改向,因为出现了点小状况,你开飞机时我不想告诉你,怕你出事。另外,你身上还有包袱呢。”他指的是他的上司伯格,“如果你迷路或被耽搁了,没赶上凌晨两点的约会,你猜遭殃的会是谁?我跟她说我去不了时,她已经气得够呛。”
“你不来?这更好。”露西说。
她本来只想叫他别急着赶来,迟到个三十或四十分钟而已,这样她才有机会和海普·贾德面谈。如果马里诺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她就无法随心所欲地操纵面谈了,她想要的是一次心理瓦解。露西对审讯有特殊天赋,她意欲找出她需要知道的情况,这样她才能见机行事。
“你一直在跟踪新闻吗?”马里诺说。
“在加油站的时候听到了一些。知道现在整个互联网都在沸沸扬扬谈论黄色出租车这一关联,汉娜的失踪和那名慢跑者之死的关系。”她以为他指的是这个。
“我猜你一直没有监听OEM播放器。”
“没办法。没时间。我转向过两次,一个飞机场不准许喷气式飞机停靠,另一个机场没有停机位。怎么了?”
“有人送了个联邦快递包裹到你姨妈的公寓里。她没事,但你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联邦包裹?你在说什么呀?”露西刹住了脚步。
“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许这件事和本顿的一个病人有关。那个精神病人给医生送了一份圣诞礼物,圣诞老人的雪橇不得不将它送到罗德曼海峡。这件事发生不到一个小时,我立即联系你了,车队直接朝你那方向的跨布朗克斯高速开去了,你们出白原后就会碰到,这就是我给你发地图的原因。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走布朗克斯东边那条路。”
“他妈的。你打交道的是拆弹分队的哪位?不管是谁我都想和他谈谈。”拆弹分队的总部位于村子里第六分管区警察所,距离露西的小阁楼很近。她认识他们中的几个人。
“谢谢,烟酒枪械管制局的特工,但情况已经处理好了,用不着你插手,纽约警方能应付。我正在做需要做的事,别担心,医生会告诉你具体情况。她很好。本顿那位疯癲病人可能和好莱坞有关系。”好莱坞是马里诺给海普·贾德取的嘲讽绰号,“我打算去RtCC查清楚。你们在审讯过程中一定要问下这个。她名叫多迪·霍奇,麦克连丝的一名精神病人。”
“她怎么会认识他?”露西又开始继续走。
“也许更多是她自欺欺人,是一种幻觉,对不对?但考虑到你姨妈公寓大楼里发生的这起事故,也许你应该就她问问那个好莱坞。我也许整晚都要待在RtCC,跟我老板解释下。”他是指伯格,“我不想她对我大发雷霆。但这件事很重要,我要查清底细,以防更大的灾难发生。”
“那么,你在哪里?在三角地?”露西在喷气式飞机机翼中间迂回穿行,小心避开飞机背鳍和天线一般伸长的竖立末梢,一旦碰上那东西,眼珠子都可能会被挖出来。她曾有一次看到一名飞行员一边喝咖啡打电话,一边往他的容克飞机襟翼伸长的边缘走去,结果脑袋被割了条大口子。
“几分钟前,我在去市中心的路上,去好莱坞的住所巡视了,貌似他在家。这是个好消息,也许他会出现。”马里诺说。
“你应该监视他,确保他一定会到,这是我们的交易。”露西不能忍受要依赖别人把事情办妥。这该死的天气。如果她能早点到该有多好,那她会亲自去跟踪海普·贾德,确保他不会爽约。
“我这会儿比起跟踪某个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詹姆斯·迪恩的性变态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绕道走丢了,给我打电话,阿梅莉亚·埃尔哈特。”
露西放下手机,加快了步伐,心里想着要询问下姨妈的情况,然后想起她在膝板上写下的电话号码。也许她应该在离开飞机场前给机场领导打个电话,也许最好等到明天给航空交通管制的经理打电话或向联邦航空局投诉,把那个家伙送去进行新人培训会更好。她想起他在塔楼电台上指手画脚,确保所有连线者都能听到他在谴责她是一名不合格的飞行员,谴责她一周进出机场好几次,却还不认识路,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
看在上帝的分上,她还把直升机和Citation X喷气式飞机存放在这里的飞机库呢。也许那就是他的动机。他想挫挫她的锐气,揭她的伤疤,因为他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自以为是地想象她在所有人公认的自三十年代以来最糟糕的经济衰退中遭受巨大打击。让她伤筋动骨的并非华尔街股票大跌,而是汉娜·斯塔尔。她父亲鲁佩在临终前原本想送露西一份大礼,最后再帮她一次。临别的表示。当时汉娜正在和波比约会,鲁佩张口闭口都是露西,露西这露西那的。
“他认为你是爱因斯坦。一个漂亮的爱因斯坦,但不过是个假小子。他喜欢你。”汉娜六个月前才对她说的这番话。
引诱还是取乐,露西分不清汉娜究竟什么意思,或知道什么,或应该知道什么。鲁佩了解露西的生活,这点确定无疑。戴着薄薄的金丝边眼镜,卷曲的白发,烟灰色的蓝眼睛,一个小个子男人,穿着整洁,他不仅聪明绝顶,还诚实可信。他不管露西和谁上床,只要对方不骗她的钱,不让她付出代价。他明白女人为什么爱女人,因为他也爱她们,他说或许他也是个女同性恋,因为如果他是女人,他也会爱女人。那其他人呢?这种事只能藏在心里,他过去常说。他总是面带微笑。一个善良、正派的男人。露西打小就没有父亲,他就像是她的父亲。当他去年五月在去佐治亚出差途中死去时,露西不敢相信,被彻底打垮了。他是死于一场突发的沙门氏菌感染,疾病像水泥罐箱一样压倒了他。像鲁佩这样的人怎么能被一根墨西哥胡椒压倒?难道生命如决定点烤干酪辣味玉米片一样轻如鸿毛?
“我们非常想念他。他是我的导师和最好的朋友。”刚过去的六月,汉娜站在她的阳台上,看着价值百万美元的船只呼啸而过,“你和他相处得很好。你比我这个当女儿的做得还要好。”
露西对她表示感谢,但心里却没有丝毫谢意,她不止一次惺惺作态地感谢她。把自己的生平对汉娜和盘托出让露西感觉不舒服。无论如何都不行,露西曾礼貌地说过。至少在这点上她听从了自己的直觉,但她当时应该警觉到自己对汉娜那番好意的感受。别那么做。然而露西做了。也许是因为她想让汉娜对她刮目相看,因为露西感到了一种竞争性。也许汉娜用手指触摸的正是她的伤口,她那么狡猾,肯定能找到她的痛处。露西还是个孩子时,就被她父亲抛弃,如今长大成人,她不想被鲁佩抛弃。他从一开始就帮她理财,一直都是那么受人敬仰,他关心她,他是她的朋友。他肯定希望他这辈子能给她带来一些特别的东西,因为她对他来说是那么特别。
“如果他不是死得那么仓促,他一定会给你透漏一点内幕消息。”汉娜说,把一张名片递给露西时,擦到了露西的手指,名片背面是她练习娴熟、龙飞凤舞的签名:海湾大桥理财公司,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你就像是他的女儿,他让我保证要照顾好你。”汉娜说。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承诺?露西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迟了。他病情发展迅速,死在亚特兰大之前,汉娜从来没有去见他或对他说点什么。露西直到损失了九位数后才开始心生疑惑,现在她确定了,汉娜远不只是招揽富豪当待宰羔羊、从他们那里得到巨额回扣那么简单。她想报复露西给她造成的伤害,去重创她,削弱她。
塔台指挥人员不可能知道露西的资本净值发生了什么变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损失了多少、贬值了几等。她表现得太过焦虑、警惕、不可理喻,伯格将其称之为强迫性神经官能症。露西心情极差,因为她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惊喜周末彻底泡汤了,伯格对她一直不理不睬,脾气急躁,在所有重要方面都冷落她。在公寓里伯格对她视若不见,露西出门、登上飞机后,情况也没有一丁点好转。在前一半的飞行途中她没有谈及任何私事,接下来的一半旅途中,因为卡利·克里斯宾、黄色出租车,还有鬼知道什么事情,她只顾着用机载手机不停发短信,她对自己的每一点轻慢都间接指向那该死的贱人:汉娜。她霸占了伯格的生活,还从露西那里夺走了其他一些东西,而这一次是无价之宝。
露西扫视了一眼控制塔楼,包在玻璃中的塔顶像灯塔一样发出刺目的光,她想象着那位指挥员——她的敌人,正坐在一块雷达荧光屏前,凝视着目标和闪光灯标,那些是代表坐在货真价实的飞机里的真人,人人都想尽所能地安全着陆,而他却在那里大呼小叫地发号施令,对人们恶语相向。垃圾。她应该和他正面交锋。她决定要收拾他。
“引导我的停机台,将车头调到下风向的是谁?”她问在固定运营基地看到的第一排工作人员。
“你确定?”答话的是个瘦成了皮包骨头、脸上长满粉刺的男孩,穿着尺码过大的绝缘工作服,指挥棒插在帝客牌工作外套的口袋里。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问我确定吗?”她反问道,好像没听清他的话。
“你想找我们领导?”
“不,我不想问你们领导。过去两周来,这是我第三次在这里顺尾风着陆,F.J.里德。”她念出他的姓名标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引导我的停机台出飞机库的人在把它放到活动舷梯去时指挥棒刚好指反了方向——径直指向下风,因此我才在顺尾风中着陆。”
“不是我。我绝不会在给定方位时指向下风向。”
“不是给定。”
“嗯?”
“是确定方位。和‘远东’里的‘东方’是同一个词。”露西说,“你懂空气动力学吗,F.J.里德?飞机,包括直升机,着陆或在风中起飞时是不能让飞机屁股对着风的,侧风也不行。为什么?因为风速等于空气的速度减去地面速度,风向会改变飞行轨道,因为要命的迎角。如果飞机起飞时不是顺风,就更难瞬变升力。飞机着陆时,动力可能失效造成坠机。和我通话的指挥员是谁?你知道塔楼上的那个家伙吧,F.J.里德?”
“我不认识塔楼上的任何人。”
“真的?”
“是的,女士。你是驾驶那架配备了热像仪和‘夜太阳’照明设备的黑色直升机的那位,看起来有点像是国土安全人员。但如果你真是,我会知道,这里进出的所有人我们都认识。”
露西很肯定,他就是那个引导自己的停机台出去,而且故意放在下风向的白痴,因为控制塔楼上的傻瓜叫他这么做的,或至少鼓励他找她的麻烦,愚弄、羞辱和贬低她。
“很感谢。你告诉了我我需要知道的。”她说。
她大踏步走开时,伯格刚好从女卫生间出来,在扣她貂皮大衣的扣子。露西能看出她已经洗过脸,往脸上泼过很多冷水。伯格很容易犯她所谓的头痛病,露西将其称之为偏头痛。两人离开了固定运营基地公司,上了599GtB,露西用她的神火牌电筒沿着法拉利Rosso Barcta上如红酒般深红的、亮光闪闪的油漆查看是否有哪怕是最微小的瑕疵和最微弱的痕迹表明曾有人撞过或损坏过她的611-马力超级双门四座跑车,与此同时,十二汽缸的发动机在大声轰隆。她检查了瘪气的轮胎,往车轮锁扣里看了看,然后开始整理行李。她把自己塞进碳纤维方向盘后,扫了一眼仪表盘,记下了英里数,检查了电台,一切最好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她要确保在她和伯格离开期间没有人把她的法拉利开出去兜风,或像伯格说的“到斯托去潇洒”。露西想起马里诺给她发的邮件,但没有去看。无论交通是否改向或道路是否封闭,她都不需要他帮她导航。她应该给她姨妈打个电话。
“我没有找到他。”伯格说,她的身影在近黑的夜幕下显得干净整洁又迷人。
“他最好别让我逮到他。”露西说,打一挡。
“我是说小费。我没有给车管员小费。”
“给什么小费。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在我查明之前,我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你感觉如何?”
“我很好。”
“马里诺说有人——本顿之前的一位精神病人,在我姨妈的公寓大楼里放下了一个包裹。他们打电话叫了拆弹分队,包裹现在在罗德曼海峡。”露西说。
“这就是我从不去度假的原因。你看,我一走就发生了什么。”
“她名叫多迪·霍奇,马里诺说她也许和海普`贾德有关,他打算去RtCC查明她的底细。”
“你搜索过那么多数据,有没有看到有关她的情况?”伯格问,“我觉得如果真有什么,应该不会逃过你的法眼。”
“不熟悉。”露西说,“关于她,我们应该问问海普,查清他是怎么认识她,或是否认识她。现在发现这个混蛋居然和给我姨妈寄送包裹的嫌疑人有关,实在让我闹心。”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马里诺让我告诉你他正在忙不迭地对付一群短吻鳄。”
“什么意思?”
“他是让我告诉你,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调查。他声音听起来跟发了疯似的。”露西说。
在短短三秒开到六十英里后她把车调回到三挡。在交流道上飙车没关系,一旦开上一二〇道就得放慢车速。在林荫大道上以一百英里的车速漫游让人昏昏欲睡。她不打算告诉伯格马里诺不会来参加审讯。
“开慢点。”伯格表示反对。
“该死的。我告诫过我姨妈凯不要去上什么电视直播。”车一拐弯她就好像打算横冲直撞过去,她把法拉利赛车的Manettino控制开关设置在赛车模式,关闭了离合助力器。“这种事换谁都会担心。一旦上了电视直播,人们就知道你在哪里。很显然,她今晚在市内,我们可以采取许多方法来阻止人们对她做这种事。她应该采取措施不让那些要对她下手的人轻易得逞。”
“我们还是不要责怪受害者了。不是凯的错。”
“我反复告诫过她,看在上帝的分上,离卡利·克里斯宾远点。”露西把远光灯打在某个从她前面蹿过去的傻瓜身上,加大油门从他身边绕过,扬起的细石子朝他眼里飞去。
“不是她的错,她是想助人为乐。”伯格说,“天知道,卑鄙小人太多了,尤其是陪审团,人人都是专家。把车开慢、开稳点,像凯这样的聪明人应该知错就改。我们全都要。”
“她是想帮助卡利。我姨妈凯这次帮助的人也许只有她。你不可能让这种人改邪归正,这显而易见。看看刚发生了什么,我们将看到早上有多少人还在谈论出租车的事。”
“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刻薄?”
露西把车开得飞快,没有应答。
“也许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你才会对我这么刻薄。”伯格说,眼睛直视前方。
“会有什么原因?我们见面时间有多少?一周两次?我很抱歉你不喜欢过生日。”
“换作其他人也一样。”伯格说,只有在她试图平息紧张气氛时才会使用这种语气,“等你年过四十,你也会讨厌过生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
露西把车开得更快。
“马里诺已经在去你住处的路上了吧?”伯格问道。
“他说他会晚点到。”这是那些不能算是谎言的谎言之一。
“我对这件事有不好的感觉。”伯格在想汉娜·斯塔尔,想海普·贾德。全神贯注,沉迷其中,对露西却不理不睬。无论伯格怎样安慰她或道歉都无济于事,昔日的甜蜜已然不在。
露西努力去想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夏天,纽约市宣布削减预算,整个世界经济开始摇摇欲坠之时,然后是在过去几周,忘记它吧。现在呢?已经过去了。感觉已经过去了。感情结束了。不。露西不会让它就此离去,不管怎样她都要挽回这份感情。
“我想再说一遍,结果最重要。”露西去抓伯格的手,拉近自己,用拇指抚摸着,“海普·贾德会开口的,因为他是个反社会的自大狂,自私自利,他相信这对他有利。”
“我感觉不太舒服。”伯格说,抓紧了被露西攥在掌心的手指,“感觉就快病发了,也许随时都会爆发。”
“没事的。我们会顺利的。别担心。艾瑞克有了第八种止痛大麻白寡妇,服食药用大麻不犯法。至于他从哪里搞到的?也许是从海普那里弄到的,海普是个癒君子。”
“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我不想知道任何有关艾瑞克或你是从哪里获得你口中的医用大麻的消息,我只希望你没有吸食,也永远不会碰那东西。”伯格之前不止一次说过,“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室内什么地方种植大麻。”
“我没有。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已经戒掉多年了,我发誓。”露西笑道,换低速挡上了出口坡道,朝1-648南驶去,伯格的触碰令她安心,支撑了她的信心。“艾瑞克有几个手下,碰巧在自得其乐时遇到了海普,而海普恰好也经常光顾同一酒吧。海普是个习惯动物,不聪明,很醒目,容易与人为友。”
“是的,这你说过。我还是老话,如果艾瑞克把消息透漏给了不该透漏的人怎么办?比如海普的律师,他肯定会请个律师。等我和他见面后,他就会请。”
“艾瑞克喜欢我,我给了他工作。”
“没错。你相信一个临时雇工。”
“他是有记录的瘤君子。”露西说,“为人不可信,真查起来没有人会相信他。你不必担心,我保证。”
“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你劝诱了一名演员……”
“他不是什么克里斯蒂安·贝尔,看在上帝的分上。”露西说,“在发生这件事前,你甚至都没听说过海普·贾德这个人。”
“我现在听说了,他名气够大。更重要的是,你鼓励他犯法,吸食违禁品,身为公职人员,为了获得不利于他的证据,你不惜采取非法手段。”
“我不在场,我人甚至不在纽约。”露西说,“海普和我的雇工周一晚上寻欢作乐时,我们在佛蒙特州。”
“如此说来,这才是你在工作时间带走我的真正目的。”
“你生日是十二月十七日,这可不是我决定的,我没料到我们俩会遇到暴风雪。”她再次感到心痛,“不过是的,在我们出城期间,我派艾瑞克去不同酒吧游荡是有目的的,尤其是你不在城里。”
“你不光是叫他去不同酒吧晃荡,你给他提供了毒品。”
“没有,艾瑞克自己买的。”
“他哪里来的钱?”伯格说。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是在让自己发疯。”
“辩护律师会以诱捕和无耻的政府行为指控你。”
“你可以说海普有做这件事的倾向。”
“你现在是在训导我吗?”伯格悔恨地大笑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要去上法律学校。总而言之,让我们实话实说,你想把自己的想法注入海普心中,然后以我们不能证明的借口来控告他。你主要是让他吸食毒品后,让你雇用的奸细去引诱他谈公园综合医院的事,你对此有怀疑是因为你非法闯入了海普的电子邮箱,天知道你还干过什么,也许你还非法窃取了医院的信息。我的天哪。”
“我是通过正当途径获取他们信息的。”
“求你了。”
“除此外,我们不需要证明。”露西说,“这难道不是我们的目的?把好莱坞先生吓得屁滚尿流,迫使他乖乖就范。”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听你的。”伯格说,更紧地抓住了露西的手,贴在自己身上。
“他本应该做个受人尊敬的人。他本应该帮我们破案。他本应该是个遵纪守法的正常公民,但你猜怎么着,他不是。”露西说,“这都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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