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进展令我眼花撩乱。
我明明没报警,身穿制服的巡警却出现在三〇四号房,同时发现屋内的我以及浴缸的尸体。看来是善良的爱管闲事邻居听到我的尖叫,察觉异状而报警。我因而错失了打一一〇报警的大好机会,这种机会一辈子都不一定有一次。
无论如何,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个事实没变。他们将我视为重要人证,非常礼遇我。他们立刻为我准备黑头车;移动的时候,看似保镖的彪形大汉们在两侧保护我;搭车前往的地方,是虽然狭小却特地为我准备的个人房。以水泥墙与强化玻璃围绕的个人房,摆着铁桌与折叠椅。
许多男性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竞相对我发问。他们想知道我的年龄、住所、电话号码、籍贯、家族成员,甚至想知道我有没有交往对象。和我同年纪的年轻男性到五十多岁的酷帅中年男性,所有人都极度关心我。我打从出生第一次经验这种事。
这该不会是二十七岁女性首度迎接的桃花运?
他们的热情,甚至让冷静的我慌了手脚。
不过,他们似乎对我个人以外的部分感兴趣。
“认识被害人吗?”
“你为什么在三〇四号房?”
“你在那个房间做什么?”
他们的询问矛头从我的私人情报逐渐转移到命案,我才总算正确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看来我的身分不是单纯的命案第一目击者,也不是迎接桃花运的二十七岁女性,而是杉浦启太命案的头号嫌犯,在平塚警察局的侦讯室接受刑警们的询问。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被当成凶手?凶手是那个印花洋装女子。我为了诉说这一点,滔滔不绝地述说今天下午,尤其是下午五点到五点四十分发生的事。
只不过,我将“私家侦探生野艾莎”替换为“我的怪朋友”。侦探有义务保护委托人的秘密,也就是保密义务。既然这样,我不禁认为我也有保护好友的保密义务。
不过在他们眼中,我这种态度似乎反而可疑,他们好像擅自认定我含泪认罪。
并排在我面前的男性们,提出更加断定的问题。
“为什么杀了他?”
“感情纠纷吗?”
“由爱生恨?”
各种问题远超过现实,进入奇幻的境界,我不想使用缄默权却非得使用。在火热紧张的气氛中,看起来和我年龄相近的一名高大刑警,注意到我脚边的黑色大包包。
“话说回来,那个包包好大,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个?”对方以亲切语气询问,我看着包包正经回答。
“是火箭炮。”
侦讯室瞬间哗然。在场的刑警面面相觑,全部退后一步。看来我的玩笑话在警局绝对不会被当成玩笑话,是如此危险的发言。我连忙摇手。
“假的假的,我在开玩笑,是相机啦,相机。”我现在是命案嫌犯,可不能又被当成恐怖分子。“但这不是我的包包,是我那个怪朋友托我保管的,别碰喔。”
“朋友?”高大刑警的黝黑脸孔朝向我。“你从刚才就提到的这个怪朋友,总归来说是怎样的人?麻烦透露这个朋友的姓名与职业。”
不同于温柔的语气,态度坚决得不容分说。我面临一大抉择。我不想说出好友姓名,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我很难继续缄默。不得已了,她肯定会体谅我的艰困立场,友情不会出现裂痕,我胸怀这份确信地抬头。
“我朋友叫做生野艾莎,职业是私家侦探。”侦讯室这次更加哗然,刑警们全部退后两步。
他们的反应令我意外。我只得知一件事,就是“生野艾莎”这个名字的威力,对他们来说是火箭炮的两倍,看来警方也将我的好友视为威胁。
不过仔细想想并非无法理解。平塚是个小城市。那么显眼的女侦探昂首阔步,难免广为警界人士所知。
问题在于他们如何解释她的名字。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别将她视为“反社会人士”或“思想危险的人物”,顶多是“野蛮却惹人爱的女侦探”就好。我太奢求了吗?
面有难色的刑警们暂时离开侦讯室,似乎聚在一起讨论。
几分钟后,刚才的年轻刑警再度回到侦讯室。
“小姐,你可以走了。”这是个好消息,但我因不明就里而愣住。
高大的刑警轻轻将艾莎的包包递给我,并且对我说:“帮我们向名侦探问好。”
离开警局一看,平塚市区正値周末夜晚。我一边思索刑警的话语,一边踏出脚步。
那个年轻刑警提到“名侦探”。这是他个人的意见吗?还是平塚警局的认知?总不可能是神奈川全县警察的共识吧?
我在寒冷晚风吹拂之下,沿着樱花通走向商店街。不经意转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路树旁边。窄管牛仔裤加猎装外套的褐发修长身影,即使是凶暴的母狮,似乎也只在今晚如同忠犬般迎接我。我兴奋地打起精神跑到路树下。
“小艾,久等了。”我开朗地打招呼,将大包包扔给她。“啊啊,好重。我原本打算扔了。”
“笨蛋,别扔啦。”艾莎接过包包。“谢啦。”她难得率直道谢。
然后,她充满活力地指着酒客熙攘的不夜城:
“美伽,饿了吧?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