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我坐在艾莎的车上。不是小狼,那是侦探的跟踪用车。她现在开的是雪铁龙,老旧到令人诧异居然还能动。这是女侦探倾注感情的爱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我,不晓得自己会被带往哪里。
“要去丰原町,在那里见一个叫做棚桥瞳的女人,但前提是她肯见我们。”
“那个棚桥瞳是谁啊?好好解释清楚啦。”
艾莎打着方向盘,以不负责任的语气说明:
“警察今早来到我的事务所。平塚警局有个高大的年轻刑警对吧?就是那个家伙。他问我昨天命案的细节,我也回答了。当时他告诉我,棚桥瞳是那间公寓三〇四号房的租客,是年轻女子。”
和三〇四号房有关的年轻女子。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知道这是重要情报。
“可是,警方居然告诉你这种情报。果然因为你是名侦探?”
“没有啦,不是这么回事,我不是从昨晚就一直在强调了吗?”
驾驶座的艾莎噘起嘴。我们昨晚吃饭时,我动不动就提这个话题,当时她也是这种表情。看来她不喜欢名侦探这个称号,但她不是谦虚。艾莎宣称自己应该被叫做“侦探”就好,或者是“美女侦探”,她最习惯这种称呼,但我一点都不习惯。
“而且……”自称美女侦探的她,看着红灯说下去。“我可不是请他免费告诉我,这是交易,我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喔,你和他上床啊。”
“没错没错,我在他枕边像是小猫一样撒娇说‘好啦,拜……托……啦’——这什么蠢想法!”
艾莎有些激动地踩下油门,雪铁龙愤怒般发出轮胎摩擦声。
“我哪会做这种性感女间谍的行径?我是给他这个。”
艾莎从驾驶座扔了一个褐色信封给我。信封里约有十张照片,上头是印花洋装女子,包括她进入三〇四号房以及逃离时的身影。
“拍得不太好。进屋时的照片还算正常,但是离开时的照片又是手震又是失焦,人物也没对到中央——但就某种意义来说充满魄力。”
“当时对方动作太快了。不过进屋时的照片,好几张确实拍到了长相吧?可惜墨镜挡住了。”
“所以她就是棚桥瞳?照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吧?幽会地点的房客是棚桥瞳,代表杉浦启太的对象也是她吧?”
“既然这样,警方肯定已经锁定她,不过我今早听那个警察的说法不太像,警方好像认为棚桥瞳是清白的。”
“为什么?她明明比我可疑得多吧?”
“所以今天的工作就是确认这件事啊!”
我认同了。査出杉浦启太的幽会对象,是沼田一美的委托内容,虽然杉浦启太死了,但委托本身还在。
住在丰原町的棚桥家是颇为豪华的住家。艾莎下车之后向几个路人搭话,当场打听情报。她先前对委托人使用的平辈语气,我觉得过于粗鲁,不过在散步的老奶奶或孩子们眼中,她似乎是个亲切的姐姐。艾莎眨眼之间就査出棚桥家是在当地开加盟餐厅的企业家,瞳是家里的独生女,将近三十岁,现在是家管,好像还没有结婚的计划。
艾莎依照这些情报,早早就到棚桥家按门铃。
“喂,请问是哪位?”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很可能是当事人棚桥瞳。
“我叫做生野艾莎,你是棚桥瞳吗?关于遇害的杉浦启太,我想打听一些事情。抱歉,可以赏个脸吗?”
如果哪个女性听到这番话愿意露面,那她挺勇敢的。一般应该会躲起来,将玄关大门上锁吧,不过实际上却完全相反。
“我想让你看个东西,是照片。”
艾莎说完,女子的语气变了:“照片?请问是什么样的照片?”
“年轻女子的照片。身穿印花洋装、头戴白帽,头发又黑又长。”
艾莎如同挑衅的这番话,确实引起对方关注。
隔着对讲机的声音,如同一个巧妙的陷阱引诱我们进屋。
“门开着,请进。进来之后请走到庭院。”
通话中断,艾莎主动推开门。“美伽,走吧。”她以拇指朝屋内示意。
我们沿着红砖小道前进,来到一座矗立着山毛榉的宽敞庭院。一角立着绿色的大阳伞,阳伞底下是八角桌与四张椅子,一名年轻的圆脸女子站在桌旁向我们招手,我们笔直地朝她走去。
首先是自我介绍。我们的职业是侦探与助手,也暂时设定艾莎是归国侨胞。接着,对方在我们面前深深鞠躬致意。
“我是棚桥瞳,请坐。抱歉只能邀两位坐在这种地方。”
我与艾莎坐下看着她。身穿简朴的白色洋装,没有印花。又黑又长的头发束在身后,体型似乎是高瘦型。虽然没戴帽子,但感觉她很适合戴。
“您刚才说要给我看一些照片,方便给我看吗?”
“我想先问一件事,你和杉浦启太是什么关系?”
“我和杉浦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在幼稚园时期认识的,如此而已。”
“那么,你在代官町租的公寓,为什么杉浦经常出入?你这样还是坚称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那间屋子,说穿了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满足嗜好与疗愈用的家。里头有很多我基于嗜好收集的娃娃与古董家具,还有可爱的衣服跟饰品。总之算是收集品的仓库吧。”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杉浦为何会去那间仓库。”
“他和我拥有共同的嗜好,他喜欢娃娃,西洋的古董娃娃。不过他是男性,似乎想对所有人保密。拥有相同嗜好的我,对他来说很特别。所以我为了他,让他使用我的第二个家。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问题。”艾莎冷漠说完,缓缓从褐色信封取出几张照片递到她面前。“话说回来,我想让你看的照片在这里。穿着印花洋装的女子,出入你租借的三〇四号房。这是你吧?”
棚桥瞳目不转睛地注视递过来的照片,不知为何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后摇头。
“不,完全不是。照片上的女子不是我。身高体型确实很像,但仔细看肯定看得出来长相不一样。只不过,如果您问我这个人是谁,我也不晓得。”
我一边听她回答,一边比较棚桥瞳与照片上的女子。听她这么说才发现,脸部轮廓看起来确实不一样,棚桥瞳的脸是圆的,照片上的女子是尖的。那么,印花洋装女子不是棚桥瞳?
我无视于艾莎,自行询问棚桥瞳:“棚桥小姐没有接受警方侦讯吗?没被带到平塚警局的侦讯室,被好几个刑警一直问相同的问题吗?”
我可是被问得好惨。这句多余的抱怨差点脱口而出。
棚桥瞳嘴角挂着从容的微笑,温柔点头:“我昨天接受过警方的侦讯。他们确实问我相同的问题好几次,大概是在怀疑我吧?这也在所难免。不过状况到今天似乎变了,我具备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是喔,怎样的不在场证明?”侦探探出身子。
“我听刑警先生说,昨晚案发之后,某人跟踪疑似是凶手的女子。这个人确实跟踪这名女子直到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后来在平塚车站不小心跟丢。”
“哇,发生过这种事啊。”侦探以右手拨头发,像是在掩饰某些事。
“所以,凶手在昨天的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肯定位于平塚车站附近。同一时间,我正在附近的牙医看诊。我和医生约五点半,所以我不是凶手。您明白了吗?”
棚桥瞳主张自己的清白之后迅速起身,感觉像是要请我们离开,因此我们也不情不愿地离席。她送我们走到门口。
我们离开棚桥家之后,回到车上。
艾莎默默坐进驾驶座,面有难色地靠着椅背。
“没收获?”我问。
“怎么可能?”她摇摇头,咧嘴露出强势的笑容。“收获可大了。”
她的态度只是逞强?还是由衷展露自信?我无从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