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八月十五日(星期一)晚上十点五十分
地点:“御玉神照命会”总部大楼 阁楼洋房
齐东美耶绷着脸回去后不久,电话又响了。坐在客厅沉思的刚三,不悦地皱皱眉,将抽到中途的烟放在烟灰缸,取下听筒。
“——喂!是我。对不起突然打扰你。”
这是非常熟的女人的声音。弓冈妙子——御玉神照命会的宣传部长,也是刚三的爱人之一。
“我从家里打来的,真的……”
在那绷硬的声音又要快速地喋喋不休前,他插入话。
“又有奇怪的人影出现了,你要说的是这个吧?”刚三有点不耐烦地道。
“那是你的被害妄想症,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
“我知道,可是,真的是不寻常,我好怕喔。老觉得好像随时都有人在监视我……我家大楼附近还是有个怪女人在游荡,连昨夜,我的房间窗外……”
“你想太多了!”
“可是——会长,我老是觉得光子夫人还活着……”
“好了!”不由然地,刚三怒吼道,“她已经死了!你不也看过尸体吗?”
两个月前,在警察医院的尸体存放处看到了光子的尸体——被电车辗过,分裂的尸块……身上穿的白色睡袍,确实是妻子她的。推定的年龄也好,拼出来的体形身材也……
只是——问题是那张脸。
由脖子被辗断的头部,随势落下河中,被冲到下流。头部由于过于破损及已呈腐败,刚三去认尸时,她的脸早惨不忍睹。
如果只看那张脸,有谁可以断言那就是光子?
指纹与齿型的比对虽然也做了,但目睹残破的尸首后,这可信性有多少?刚三也觉得怀疑。妙子与他一起去辨认尸首,但她还是存有光子尚活着的幻想。想想也是难怪。
话又说回来。
这两个月来妙子的表现,有点奇怪,疑神疑鬼地快要失去理智的样子。虽然平时她在人前表现得冷静俐落,但与刚三单独一起时,她的神经质即表露无疑。或许是:她是照命会中的成员,又是刚三的爱人,那种害怕人知的心理状态逼得她变成如此吧!
这几年来,她不仅是爱人,又是刚三有力的助手,对会的经营及发展贡献极大,所以也不能置之不理,只是……
“你怎么回事了!要不要到医院看一下?”妙子依旧歇斯底里,刚三丢给她几句严厉的话后,就切了电话。四周安静极了,一股不快的寂静,弥漫在大厅中。
一边将烟揉熄于烟灰缸——
(个个都在找麻烦——)
刚三如此想。
(真是!个个都在找麻烦……)
现在,快走投无路的不是你们,而是我啦!最害怕——最该害怕的人是我才对,可是……
连昨晚也一样,半夜一点了,滨崎佐知还打电话来。她也是和刚三有爱人关系中的一人,刚三让她在S市开一家酒吧。
“我现在去你那里,好不好?”从她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喝醉了。
“我现在就去喔!你要写好让和树入户口的手续。”
和树是三年前佐知生下的小孩。是你的小孩,她说。最近她直吵着要让小孩入户口。
我一定会帮他报户口的,刚三答应她。实际上那孩子长得也像自己,算算日子,自己也是有数。要是一昧地否认,到时搬上法庭,可就难看了……
到现在还不能替他报户口,完全是光子的缘故。
他和光子当初也是因爱结合,她又美得超凡脱俗,而对她拥有的灵力也并非不敬重。
但是到后来,拥有一位非凡的妻子对刚三而言,却变得厌烦又无法忍受。
看着为了教团的“经营”,而到处奔波的刚三,高高在上的她,老是用一种似乎是看一只可怜动物般的眼神看他。就连他第一次有了爱人时也一样。她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却一点也没指定。还有三年前,佐知生下和树时也一样……
她的双眼,老是那么冷淡,似乎能看穿对方的心底深处。那双乌黑的眼……
或许这就是后来刚三害怕的原因,所以——
所以,两个月前的那晚,刚三杀了光子。为了从那双眼睛中获得自由,也为了辛苦经营大的教团,可以真正地变成自己的……
光子死后的现在,他是很愿意将佐知的小孩报入户口。只是还得等一些时间,等到这个“净灵”的仪式结束,正式地成为照命会的教主后……
这个计划,不知已和佐知讲过几遍了。但醉酒的她却对他穷追烂打,也不听劝,马上就要过来。
“不要再无理取闹!”这时刚三也发火了,“再闹,我也不理你,也不认小孩!”
“哼!有什么了不起!”佐知在醉言中道出自己的猜疑,“你啊!外强中干,事实上你是怕死了光子。光子真的是自杀死的吗?是你杀的吧!杀了她,你还是怕她嘛!”
“混帐东西!马上去关店睡觉!”
“哼!你这是什么口气!”
“下要再烦了!”
你去死好了!要挂上电话,时佐知喊了这一句。看样子是醉得相当厉害,只是歇斯底里到那种程度也不平常。说来自己也有点不对,一激动就说和树是“也不知道是谁的种”等等的话,也难怪她……
晚上十一点十分。
刚三慢慢地从沙发站起来,换上衣服后,举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书房。
从书桌中的抽屉取出一封信。这是上个月初,要在这顶楼开始“闭关”前寄到家里的。
“下一个轮到你!”
只这么一行,用黑色原子笔和尺画成极不自然的方正字体。
“下一个轮到你!”这什么意思?是谁写了这东西来。
这封信的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过,也无法说出口。因为能让他完全信赖的人,以现在的他而言,是没有的——
两个月前的那晚,刚三从齐东美耶的屋里溜出后,即奔向家里。从这座总部大楼走路回家的话,二、三十分就可到达。如果没有特别的“仪式”大典,教主是不会在阁楼洋房过夜。光子在晚上应该是会回家的。
原本以为已入睡的光子竟然还醒着,虽然出现这点误算,但事情却意外地顺利完成。
在一楼厅内,用预藏的领带勒住脖子……
本来是布置强盗入屋。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打开后门锁匙,偷出家中的价值之物,丢到河里后回到美耶住处。他是计划由他本身去发现妻子的尸体。虽然计划听起来很拙劣,但只要美耶肯做证明,绝不会被捕。这点不在场证明设计得巧妙无比。
但是结果却……
为什么光子的尸体,会从房里消失?——会是没死吗?还是昏死过去又醒过来?不可能的!……不对,如果如此,那她为什么又会躺上境川铁桥前的铁轨上?为什么……?
知道答案的人,或许是写这封信的主人吧!那么,“下一个轮到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要担心的也太多,还有要应对的问题也多得烦人。
刚三心情黯淡地将不具名的来信连信封一起捏绉,丢入纸层笼。
(总之,首先是今夜。)
他说给自己畏怯的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