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到一美元——陈桥警告彼得肖:我知道一个秘密——沙滩上的脚印消失了——不速之客古大江——他是一个魔鬼——一块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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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的灯光是柔和的,很静,柔曼的舞曲在回旋。有几对老年舞伴在迈着慢四步。真是个老年人的世界,连酒都是低度的。
彼得肖透过褐色的玻璃窗,望着月牙湾的一角,月光下,那片沙滩显得特别白。
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很久了,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在酒喝完的时候,他会无声地朝服务台招招手,示意再来一杯。
“买单吗?”
当他喝到第七杯的时候,服务小姐终于忍不住发问了。院部有规定:凡本院疗养人员,喝酒一律不能超过三杯。正因为她看出对方不是疗养人员,才没有太加限制。然而,七杯的确有些过量了。
彼得肖望着桌上那支绢制的百合花,半天才摇了摇手指头:“不,再来一杯。”
小姐犹豫了一下,转身欲去。
这时身旁有人说话:“两杯。”
她看见一张生满连鬓胡子的脸。
那人没有看她,而是望着雅座里那个人,然后便在那人的对面坐下了。
好可怕!这是服务小姐对连鬓胡的第一印象。尤其是那对阴郁的眼睛,彷佛对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仇恨。
换了一支曲子:《圣母颂》。
陈桥的手指在台面上敲着缓慢的节拍,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彼得肖的脸上。他不说话,很难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酒来了,两个人面前各放了一杯。
“我买单。”陈桥低声说道,“能否再换一支曲子,查尔斯的《黑色的星期天》。”
小姐很为难:“先生,我没听说过这支曲子。”
陈桥的脸上掠过一个浅笑:“真遗憾,那可是一支了不起的曲子,据说听过那支曲子的人,有不少都在一周内自杀了。”
小姐吓了一抖,快步离去了,她怀疑这个人有神经病。
彼得肖却说话了:“那支曲子我听过,不过,在西方它叫《黑色的祈祷》。”
“你怎么没自杀?”陈桥冷笑。
彼得肖转动着桌上的酒杯,不动声色地说:“哪儿的话,那支曲子很优美,不亚于《圣母颂》。”
“冷血杂种!”
他听见陈桥咬着牙说出四个字。
彼得肖仍旧不动声色,语气却是冷冰冰的:“陈先生,至今还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说这种话。在我们的老家河北,谁的嘴痒,老人就会叫他到粪缸边儿上磨磨去。我看,你也应该磨磨了。”
“你的老家在河北?”
“是的。”
“那你为什么变成了一只半土不洋的美国狗,连名字都他妈这么恶心。”
“这都是令尊大人给我取的,我的原名叫肖亚东。”
“他比你还不如,连姓都不要了。”
“那我不知道,因为我从受雇于他那天,就只知道他姓司徒。”彼得肖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动怒的意思,“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不姓司徒呢?司徒桥,这名字多好!”
“好你妈的X!”陈桥凑近彼得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
彼得肖忠实地听完这句话,脸上出现了一个短促的笑意,然后举起酒杯,缓缓地将半杯酒灌进了陈桥的脖颈里。
与此同时,陈桥的手闪电般地向对方的脸上打去。
遗憾的是,彼得肖仅仅仄了一下身子,就躲过了这一击,眨眼间,左手的两指已经掐住了陈桥的脖子,把他“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无声且迅疾,没有惊动任何人。
陈桥正了正衣领,伸手端起那只酒杯,一口(左手右周)了下去。
第一个回合的较量,他输了。
“听着,你这条土狗,我完全可以凭着我和那个老东西的关系,叫他解雇你!”
“你当然可以试试。”彼得肖耸了耸肩。
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位置相当自信。
“陈先生,你还不了解美国。父子关系在那里仅仅是一种血缘上的关系,上帝也改变不了。但它说明不了其他,尤其是在金钱的支配上。”
“我是他理所当然的遗产继承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可是请你记住,他现在还活着,他有足够的时间立下一个对你十分不利的遗嘱。记得有一位夫人,把自己所有的遗产全部留给了她那只叫做亨利的爱犬,给她女儿的遗产却只有一美元。”
“你就是那只亨利!”陈桥道。
“那你就是那个女儿。”彼得肖道。
天知道这个回合谁占了上风。
陈桥的脸色有些泛青,彼得肖知道自己点中了他的要害,诅咒是虚的,只有金钱才是问题的实质。
“陈先生,”他说道,“对于你的出现,司徒先生很感为难。他不是那种不懂感情的人,看得出,他很爱你。可是,你却没有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所以,他又很生气。”
“什么是我该做的事?”
“不要干涉他的选择,还用说得更清楚么?”
“你指的是那个婊子?”
“随你怎么说,他毕竟要娶她,这就是事实。”
“那好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也请你转告他,我绝不会让他们成了好事。”
“你很愚蠢,陈先生。我不得不这么说,你的确很愚蠢!”彼得肖显得无比真诚,“闹不好,你真的要变成那个只继承了一美元的女儿了。”
陈桥面如死灰。
第三个回合,彼得肖又赢了。
好久,他才抬起头来,眼睛里喷射出残忍的光:“告诉他,他要是真敢这么做的话,等着他的将是非常悲惨的命运。”
“能够再说清楚些么?”
“当然可以,”陈桥狞笑一声,“我知道他一个秘密。相信你也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三月二十七号,下午。”
“你……”彼得肖的矜持顿时不见了,眉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陈桥抓住机会,进一步说:“在一个溶洞里,竹枝夫人被人掐死了。就像你方才掐我一样。”
“讹诈!”彼得肖铁青着脸说。
第四个回合,他输了。
“小姐,买单!”
陈桥付了自己的酒帐,又朝彼得肖笑了笑,便十分自在地朝门口走去了。
“站住!”
一声低喝使陈桥停住了脚步。
他慢慢地转回身来,看到了月光下站着的那个人。
“你要干什么?”他知道对方是个警探,年纪不大,却生着一张挺老诚的脸。
万捷走了上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艺术家,最后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幅叫做《无为》的重彩画的作者。那幅画我看过,至今不明白作者表现的主题。”
“对,那是我的作品,主题就是无为,是对道家思想的一种阐释。可是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陈桥的神情十分警惕。
“找你谈谈。”
“谈什么?”
小万仰头望着天上的弯月:“就谈谈无为吧。”
陈桥仍旧十分不信任地盯着他。
小万朝月牙湾方向努努嘴:“走走好么?”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向海边走去。
沙滩在月光下泛着奇特的光亮,潮水不屈不挠地涌来又退去,沙粒间嵌着些残破或完整的贝壳。那东西在很久很久以前都是些有生命的东西,有趣的是,有生命的时候它的价值很低,死去后却有过一度辉煌,曾作为货币为人们所珍视。直到青铜器时代,它才结束了一段历史。但它的影子依然无法抹去,直至今日,凡和金钱与交易有关的文字,还都沿用着这个贝字,如:贪、贩、贵、贿、赐、腰等。
而这一切,都是人类强加在它的身上的。
人类在创造着辉煌的同时,也造就了它的副产品:贪欲、罪恶,或者谋杀。
“喂,画家,”万捷停住了步子,“‘无为’到底是指什么?”
陈桥用足跟在沙滩上跺出一个坑:“无为是一种境界,精神和肉体统一的境界,不仅是对人生的一种解释,还是一种很难为常人所完成的行为规范。再往深处生想,就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了。”
“你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心境?”
“就像坐禅,清静而无为。”
“画完了呢?”
“当然希望成功,希望吹捧,希望有人出高价把它买走。”
“天呀!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不矛盾,功名利禄谁都喜欢,我也不能例外,举例而言,我的画如果没人买,我连个画展都办不起,我的价值又如何体现?”
“对对对,谁也不能脱俗,尤其是在商品社会。”
陈桥挥了下手:“到此为止吧!请说,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对了,顺便问一句,那位姓桑的怎么没见到?”
“噢,他去找另一个人了。你对他有什么感觉?”万捷很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陈桥眨眨眼:“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万捷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汇进潮水的喧响,好像整个大海都在笑,老奸巨猾,既生动又贴切。
朝前走了几步,万捷忽然回过头来:“听着,陈桥,我正是奉了那位老奸巨猾的家伙之命来找你谈谈。他,或许比你感觉到的更狡猾,什么事也瞒不了他。”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可隐瞒。他在,我也是这句话。”
“不一定吧?”万捷望着他的眼睛,“比如说,你来长海的目的。”
“关于这一点,你们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不许老家伙娶那个婊子!”
万捷点头道:“是的,关于这一点,你从来就没隐瞒过。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是在吃晚饭时他和桑楚得出的共同结论,陈桥不简单。一般的来说,当一个人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绝不会只考虑一种可能。譬如他要阻挠司徒美雄的婚姻,难道就没想过遭到失败么?一旦激恼了那个腰缠万贯的老子,又会是什么结果呢?陈桥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忽略这一点,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么,他口口声声宣称要破坏那门婚事,就给人一种虚张声势之感。这样的虚张声势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他不想暴露的计划。
“应该刺激他一下。”桑楚果断地说。
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可惜没听到他和那个保镖的对话。不过,从表情上看,陈桥好像占了上风。
此刻,陈桥被他的话激了一下,显然有所反应,但却是让人失望的反应:他很气恼。
很自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万捷真不知桑楚会从对方的表情中捉住什么,反正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桑楚不在。
很自然的气恼,流露出的是其内心的真实,也就是说:他没有什么其他目的。
“听着,”陈桥指着小万的鼻子说,“你现在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我怎么了?有什么把柄被你们拿住了么?真有的话,你们就把我逮起来。”
“对不起,如果我有什么不妥当的语言,还请你原谅。”他由衷地表示歉意。当警察真难,尤其是碰上懂行的人。
忽然间,他脑子里火花一闪:他莫非研究过刑事侦察学?
在案情侦破过程中,除了取证以外,大量的工作是找各种人谈话。只要对方不是涉嫌者或尚未拿到证据,谈话都应该是平等的。有趣的是,大多数人在刑警面前都表现出一种天然的容忍,敢于或能够提出质询的只有两种人:蛮横无理的粗汉和深谙此道的内行。
从陈桥的文化水平上看,他无疑属于后一种。
这回热闹了,他懂行。
怎么办?
万捷忽然瞇起双眼,凑近陈桥的脸,柔中带刚地说:“听着,陈桥,你的话不准确。从各种关系上讲,你绝不是清白无辜的局外人。司徒美雄是你的父亲,他的前妻被人谋杀了,我们在调查此案时,必然要了解所有与司徒美雄有关的人,其中就包括你。且不说你是有目的而来,就算是无意中碰到,我们也有权利向你调查,你也有义务向我们提供所知道的一切。更何况,你确曾威胁过那位打算嫁给你父亲的慕容秋,这难道不是事实么?假如说,我问话的方式有什么不妥,恳请你原谅。而且希望你回想一下自己的态度。怎么样,你既然很懂行,就请指出我这番话中有何不妥之处?”
陈桥无言以答了。
他显然找不出小万话中的毛病,句句在理,无懈可击。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能回答你的还是那句话,除了阻挠我父亲另娶新欢,我没有其他目的。”
“想过遗产么?”小万敲进一根楔子。
“自然想过,有罪么?”陈桥歪着头问。
“没罪,很合理。我要是有一位腰缠万贯的老爹,也会想到这个问题。”小万表示理解,“再问一句,你是几号到达长海的?”
“二十四号,”陈桥回答得很干脆,“我想你们肯定查过住宿登记了。”
“说实话,还没有查过。你既然不想隐瞒什么,我看就不必落实了。我说画家,你想过没有,这个日子对你很不利。”
陈桥点点头:“我知道,你指的是竹枝之死。”
“对。”
陈桥轻松地耸耸肩头:“说不定竹枝真是我杀的,天知道。”
“陈桥!”小万厉喝一声,“我在和你谈一个严肃的话题!”
“我这人从来不懂得严肃,我是个不拘小节、玩世不恭、追名逐利、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混蛋,而且十分可能是个杀人犯。”陈桥大笑着扬起了双手。
万捷看着他的表演,一时间产生出某种穷途末路之感。看来,要想从这个混蛋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是不大可能了。
桑楚的“刺激战术”宣告失败。
“回头看看,陈桥。”他朝方才走过的地方扬了扬下巴,“沙滩上的脚印消失了。”
听了万捷这句不知所指的话,陈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动了。
慕容秋离开小楼,沿着石径向宿舍楼走去。她抬头看看天上那弯月牙儿。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到美国以后,还有这么好的月亮么?
于是乎,一股酸酸的情感涌上她的心头。她停住步子,傻愣愣地向着夜空望了好久。夜晚有些凉意。
“护照有了,签证有了,钱似乎也有了。”这是那个叫桑楚的老头说的。侦探的语言永远那么准确:似乎。也就是说,钱还没有到手。
他在暗示着什么,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她今天一直和司徒美雄在一起,桑楚是晚饭后来的,可是他一进门就说:“房间里还来过一个人。”
她真不知他是看出来的,还是闻出来的。
“此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八十公斤,略微有些胖,不不不,我指的不是那位秘书,他午饭后就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她和司徒美雄当时全愣住了。
桑楚微笑着指着地上的澳大利亚地毯说:“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用了整整一年的功夫专门研究码踪学,别看这几只脚印很浅,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叫古大江。”
“天呀,怎么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慕容秋永远也忘不了桑楚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特别的做作,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其实他什么都明白。
慕容秋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快步地走了下去。月光下的石径投下些斑驳的树影。
古大江一个无法摆脱的魔鬼。
当时她就是这样回答桑楚的:“魔鬼!他是个魔鬼!”
桑楚摇头叹气地坐进沙发里。不知他晚上吃了些什么,好像是大蒜。
“说说看,这个姓古的是什么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说他是魔鬼!”
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蒜味儿。
她向司徒美雄要过那张淡蓝色的信笺,递给桑楚道:“你自己看吧,这就是他写的!”
桑楚认真地看罢那些字,随手扔在床头,道:“好像是一封恐吓信。”
“本来就是恐吓信。”她双唇气得发抖。
桑楚敲着大理石台面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收拾一下这小子。”
司徒美雄声音低沉地开口道:“我们知道他这是讹诈。在美国,诸如此类的讹诈多如牛毛,只要是无关大局的事,我们大多是私了。”
“如何私了?”
“当然是给他些钱,打发走完事。”
桑楚笑了:“不,司徒先生,从这封信上我看得出,几个钱是打发不走这个人的。你看,让我说对了吧。”
小老头得意地笑起来。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叫道:“这样的人才该下地狱!你们公安局都是干嘛吃的,让这样的流氓、无赖逍遥法外。”
“别激动,慕容小姐,请你坐下来好吗?对,现在你可以慢慢地告诉我了,这个古大江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不关司徒先生的事,全是我,是我惹来的。”她用力绞着胸前的丝巾,“古大江是长海市文工团的小号手,技巧很拙劣,平时除了拈花惹草就是胡作非为,听说还参与过抢劫。我过去只是听说过此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后来我到市模特儿队去参加训练,才头一次见到他。”
“从此他就开始纠缠你?”桑楚何。
“那倒没有,当时他只是愿意和我聊聊天,偶尔跳两次舞,没有什么更多的往来。事情出在选美大赛以后;准确地说,出在我答应嫁给司徒先生以后。从那时开始,他就不断地纠缠我了,好像我是他什么人似的。”
“哦!”桑楚笑了出来,“看起来司徒先生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你把我们的‘市花’摘走了。”
司徒美雄有些窘迫。
“我愿意,谁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慕容秋气红了脸,“我又不是谁的私产。”
“可是。司徒先生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他伤害了长海市不少男子汉的自尊心。”桑楚把翘着的腿放下来,“据我所知,还有一个和古大江差不多的小伙子也有同样的心理。”
“那我不管。”慕容秋翻了翻眼,“别人怎么想我无法左右,但是像古大江这么不要脸的人却真少见。这一类威胁恐吓的信我已经收到好几封了,他还用摩托追过我,砸过我的玻璃。不知桑先生注意过没有,我宿舍的玻璃窗有三块是被砸碎的。”
桑楚表示理解:“是的,我看到了。现在他又写了这封恐吓信,不过,这一次是对着司徒先生来的。”
“所以我不同意私了。”她看了司徒美雄一眼,“他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可是我现在已经说出来了,桑先生大概不会袖手旁观吧?”
“老天爷,你还嫌我们的事不够麻烦吗?”
他用无奈的目光望着慕容秋,表情不再做作了,看来他真有些挠头。
“桑先生,请您帮帮忙。钱么,我会使您满意的。”司徒美雄望着他。
“有钱能使鬼推磨。”桑楚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万?”慕容秋瞪大了眼睛。
“不,我没有那么大胃口。”桑楚笑道,“一块,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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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突然笑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笑纹马上消失了。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晃着那根手指头。
桑楚,一个诡秘异常的老家伙。
和那些身手矫健、表情严肃的刑警比较起来,他是另一种类型,有点像福尔摩斯,不……更像波洛——克里斯蒂笔下的那个老侦探。
他只要一块钱?
石径就要走到尽头了,前头是一座由太湖石堆起来的假山,环以葱茏的灌木,有一股人工制造的泉水从石缝间飞泻而下,下面的水池中养了几条脑满肠肥的大红鲤。
刚刚绕过假山,她就看见了那辆紫红色的雅马哈。黑暗中,一个红色的烟头抛出一道弧线,同时响起了那个叫她心惊肉跳的声音。
“你好啊,大美人儿,让我等了足足有两个钟头,你不觉得心疼么?”
古大江!
慕容秋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没有退第二步,她的性格使她站住了。
“滚耳!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不要叫好不好?这么晚了,别吵醒人家的好觉。”古大江向她逼近过来,高挺的鼻梁和宽宽的额头在月光下像是牙雕的工艺品,只有那对眼睛,色迷迷地瞇成了一条缝,“决定了么?真的要嫁给那头挺不起家伙的老公驴?”
他的声音也不小,彷佛在向全世界宣布什么桃色新闻。
慕容秋被他这下流的语言气得发抖,脸色苍白,气喘嘘嘘:“你这个流氓!流氓!”
古大江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我的话说的是‘那个’了一点儿,但句句是真理。一个女人的需要是很强烈的,那头老公驴满足不了你的要求,钱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方面一点儿用也没有。你光想出国,可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说这话时,他彷佛听到附近有窗子的响动,中国人的窥秘欲望是很强烈的,他越发起劲儿:“别那么傻,人的青春只有一次,就算你眨眼之间变成了美国人,变成了一个富婆,那又怎么样?等你人老珠黄的时候再后悔就晚啦!”
“是的。”慕容秋厉声道,“也许我是付出了高价,说不定我真的会后悔,可是,我绝不会嫁给你这样的流氓。”
古大江叹了口气,一脸的无赖相慢慢收敛了,最后竟变得无比可怜:“求求你,慕容,别嫁给他,别出国好么?我不能没有你。我是真心爱你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自从见了你,我就再也没同其他女人来往过。和你相比,那些女人全是狗屎!”
慕容秋冷笑一声:“在你眼里,女人都是玩物。”
“请你别这么说,我过去是做过一些荒唐事,可是对你,我是真心的。”
“少说好听的,我根本不信这些。咱们俩都实际些吧。你没有钱,更没有办法把我搞出国。可他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她随即把语气放委婉些,“别纠缠我了,好么?我的选择证明,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其实是个很俗很俗的女人。”
“你不俗。”古大江突然抓住了慕容秋的双肩,“敢说自己俗的女人才不俗,倒是那些故作高雅的娘们儿才是真正的俗人。慕容,你……”
“放开我!”慕容秋没有挣扎,语气却是有力的,“你最好放开我。你那封用左手写的恐吓信,已经被我交给警察了。”
“你……”
“别害怕,你如果不再纠缠我,就什么事也没有,说不定司徒先生还能给你一笔钱。否则的话……”
“谁要那个老狗的钱!”古大江突然咆哮起来,紧接着便死死地搂住慕容秋,发了疯似地狂吻起来,手伸向她那毛衣的下摆……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脖领被抓住了,领扣卡住了喉结,他不由得松开了双手,脸被憋得通红。没等他看清是什么人,面门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
咣地一声撞在了摩托车上,随即跌倒在地。
“一块钱的效果!”
他听见一个沙哑而戏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