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在德次郎那儿工作的阿蝶?你的意思是说,阿蝶就是他们家小姐?”
作旅行者打扮的矮个子老人问道。此人便是神棍治平。
一身白衣的又市蹲在悬崖边缘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呀”。
“不知是怎么回事,据说阿蝶最初是在富山的深山中被捡到的。发现的是个卖药郎。当时阿蝶一直像在说梦话般的直喊长司、长司,盐、盐的。卖药的觉得叫她阿盐未免太奇怪,便给她取了阿蝶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治平双手抱胸一直点头。
“盐,就是小盐蒲。长司,就是长者长次郎罗?从时期来看,也差不多。”
“是差不多。”
“你调查得很清楚嘛。不过,那卖药郎当时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当然。卖药的没必要追查这些事。再说,即使他想了解,恐怕也无从下手。”
治平点头表示赞同,说道:
“不过你还真是想出一个好法子呀。阿德才会因此取了盐屋长司这个怪名字到处进行表演,听起来还挺诙谐的。打着这名号在京都、大阪与江户各地盛大演出,是想让本人注意到吗?”
事实上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又市站了起来说道:
“做租书铺的平八,去年正好巡回到加贺与能登一带做生意,据说曾出入马饲长者家里。你别看阿德这家伙这副德行,事情还挺会安排的,可不容低估呀。”
“我可没低估他。他很厉害,绝不吃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路上捡来的姑娘,就是那栋巨大豪宅大户的千金。是吗?”
“是啊。”
“看阿德那家伙装得一副亲切仁慈,原来是有这么一笔大钱可赚啊——”
治平扭曲起皱纹满布的脸笑着说:
“——不要说阿蝶感激他,那位大户也会很高兴吧。毕竟原本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女儿这下回来了,这可是他硕果仅存的骨肉呀。阔别十二年后的重逢,保证哭得声泪俱下的。当然,一定也会向阿德奉上数不完的银两。倒是阿又,那姑娘什么时候会到?德次郎这下人又在哪里?”
“你这老头还真是贪财呀——”又市说道,接着开始朝崖下窥探。
“那个打算盘的这会儿大概在大圣寺一带吧。怎么样?爱挑拨离间的,你觉得这悬崖下得去吗?”
被这么一问,治平开始抚摸起灰白的鬓角。
“嗯,从这儿下去沿途藤蔓颇多,是有脚踩的地方,但恐怕很难走。喂,御行,你现在有何打算?依我看,直接把那个叫阿蝶的带过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这可未必。”
又市皱着眉头说道。治平也一脸阴沉地说道:
“你这家伙老是这么不干脆,现在是要我怎么做呀。这里是哪里?就是十二年前长次郎一家人遇袭的地方吗?”
“没错——”简短地回答后,御行使从偈箱中掏出符纸,撒向悬崖。
“就在这儿——上一代的卖盐长者父女还有一个盗匪,就是死在这里。”
“是三岛的夜行帮那一伙人吗?据说他们很喜欢晚上做案。倒是已绎十几年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他们的事你知道多少?”——又市解开头巾擦了擦汗说道:
“说是十四、五年前,爱挑拨离间的,当时你还没金盆洗手吧?”
“当时我是还在道上混——”这下治平也蹲了下来,并说道: “当时我在那个没什么搞头的老大身边。夜行帮那一伙人的势力范围在关东以北。一人山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咱们江户大坂一带的盗贼要出信州去办事都得小心。他们的大头目百鬼丸非常残忍,干起活来毫不留情。二头目夜行丸则是身手敏捷,即便如此陡峭的山坡,他还是能骑马来去自如。所以,如果在深山里碰到他们,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他们是山贼罗?”
“不——那倒也未必。他们平日就在招兵买马,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出手,有时还会利用夜色偷偷摸摸地行动。”
“如此野蛮的家伙也得偷偷摸摸的?”
“所以啊——”治平歪着嘴说道:
“他们兄弟俩的个性与作风都是南辕北辙。诚如我刚才所说,哥哥残忍卑鄙,没耐性做些费神的事。弟弟则很聪明,知道要避开危险。哪次行动是谁筹划的,一眼就看得出来。当然——他们在一些没必要杀人的时候还是杀了人,比如,好不容易潜入民宅内,不知为什么就杀了人。甚至已经利落地打开仓库,偷尽能偷的东西后,还是把在主屋睡觉的屋主家人悉数杀光。据说人都是那个哥哥杀的——”
治平把草鞋鞋带绑紧。
接着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甚至还听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说他们这伙人是武田的残党还是义经的后裔,想必全都是唬人的吧。他们原本都是山上或河边的居民。这群人怨恨村民百姓,因此即使没结什么怨,也要动手杀人。”
“你见过他们吗?”
“见过面是没有。不过,以前工作上曾遇到过的一个家伙曾见过。不过话说回来,以前我确实也曾听过传言,说他们两兄弟死了一个一”
“想必就是死在这里吧——”治平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
“倒是,又市你以后讲话给我负责任一点。没事的时候叽哩咕噜地讲一堆,有话该讲的时候反而又一句话都不说。当然,只要能拿到银两,我什么事都干,但这样我不是老搞不清楚情况?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所以啊——”
又市朝治平前头的谷底望去,说道:
“这座悬崖侧腹有个洞穴。我要你下去那里瞧瞧,再回来告诉我里头是什么情况。”
“洞穴?”
治平惊讶地撑大了鼻孔。
“你指的是长次郎没掉下去,躲在里头捡回一命的洞穴?”
“大概是吧。”
“什么大概是吧?那洞穴里头还会有什么?该不会夜行丸的尸体还留在里头吧?即使还在,又有什么用处?捡盗贼的骨头能换个几毛钱吗?”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贪财——”又市眯着眼睛说道:
“里头哪还有盗贼的骨头?尸骸当初已经和长次郎一起被抬出来了。我曾问过当时负责检验尸首的捕吏,说当初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这鬼地方移走的。当时尸体已经不成人形,连是兄是弟都看不出来了。”
“然后昵?”
然后——又市鼓着腮帮子说道:
“我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哪里不对劲?”
“长次郎他——不大对劲。事实上,我昨晚曾偷偷潜入他家,多方收集情报——听说他十天前杀了一匹马,表面上说是马已经年老,卖不掉,留着也没用,便把它给杀了。但又听说这阵子他的马都卖得很好,所以——根本不可能有马死在马厩里。”
“还是不懂。然后呢?”
“我也看到了长次郎的相貌。”
脸上有伤吗——治平问道。
“脸上没伤。话能说,看来也毫不胆怯,那些传言果然全是假的。只不过——长次郎似乎有病在身。”
“病?”
“是的。依我看——可能不久于人世了。说不定今天、明天还是后天就会——所以要了解真相,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对了,我要你顺便看看这洞穴里有没有马骨头。”
话毕,又市再度朝崖下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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