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型轿车停在工厂旧址的一角。
消音器连着胶管,前端塞入车内。以胶管的厚度,在驾驶座的车窗形成一条缝隙,这条缝隙从车内用胶带封贴住。
町井春枝的脸抵在驾驶座旁的车窗上。肌肤的粗糙足以说明十年的岁月有余。也许不喜欢化浓妆,所以对自己的死不加修饰。只是微微张开的、形状好看的嘴唇上,画上了漂亮的、春意的粉红色口红。年过三十的女士使用这种颜色,会略感迟疑。
留美悚立于车旁。她真是惊呆了,想挪开却走不动。
一早,她被验尸官仓石警视用电话叫了出来。十年前,这位仓石位居本部鉴证课第二把交椅,分配到指纹部门的留美在他手下工作了一年。是春枝辞职那一年。春枝也同属于指纹部门,但不到一个月,她就向仓石递了辞职书。
留美和春枝曾有一次到用排气管自杀的现场增援。在那个现场,仓石低声说:用安眠药加上排气管,死得最干净——
春枝一定记得这位仓石的话。
几名鉴证人员围着汽车。
车门打开了。工作人员慌忙扶住差一点倒出来的春枝的身体。看见膝上的裙子放着手机,留美的腿脚抖得更加厉害。
——“没有。里头。”
——“是吗?我暖和和的。”
春枝还这样说道。
——“说不准明天,就在哪里偶遇啦。”
——“感觉真要见到你了。”
不是说不准,留美心里头说。春枝确信,留美今天会在这里,会这样做。
尽管这样,留美还是涌出泪水。只是哀伤。春枝为何就自杀了呢?
“小坂——”
应声回过头,是让人联想到杉树的仓石的身影。大背头,目光锐利。留美回想起跟春枝这样窃笑着私语:“这人像个意大利黑手党啊。”
“调查官,为什么春枝……”
她声音走调。拭泪,她再一次说道:“为什么春枝要自杀?”
仓石疲倦地转过脖子。
“还没确定是自杀。”
留美怀疑自己的耳朵。
“认真看了尸体再说。”
“可是糊缝呢?从里面贴的。”
“就是驾驶座一侧嘛。贴上之后,从副驾驶座下车再锁车门,就行了嘛。”
“那、那倒也是……”
仓石轻快地走向汽车。
“装模作样。”留美只能这么想。谁看了都明白是自杀。希望他明确判定,否则她只会心乱如麻。
留美的脚恢复自如了,她走向身边的刑警。
“请问……知道自杀的理由了吗?”
生硬的声音回答她:“两年前跟丈夫分居。两个孩子由对方父母抚养。只知道这些。”
留美瞠目结舌。
——“哎哟,太快了。彼此都是大婶了耶。”
她并不幸福……
验尸结束的仓石走回来。
“调查官,怎么样?”
仓石没有回答问题,把没有感情的目光转向留美。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
留美点点头。干干的唾液咽下喉咙。
“昨晚她打来电话,从头到尾声音开朗。但是,现在想来……全是决定要死之后说的话似的……”
留美咬着嘴唇。
“别自责。当然没法觉察嘛——继续说。”
“是、是……”
仓石默默倾听留美述说,并没有做笔记。
“电话的全部情况就是这样。其余……”
留美从背囊取出明信片。
“不知有没有参考价值——这是电话里提到的明信片。约半年前春枝寄来的。她年轻时上过插花班,学习用草花或身边的花插花。好像她辞职后也一直坚持着这个爱好。”
明信片上,春枝用水彩画了插花,用毛笔附上诗。留美听说她的奶奶是县里有名的诗人。所以春枝的诗文绉绉的,令人感觉新奇。
仓石接过明信片。留美的目光也跟着画面。
仓石把手伸入西服的内袋。
“这是她寄给妹妹的明信片。”
留美瞪大了眼睛:仓石取出的,也是春枝的明信片。
留美长舒一口气。
“她四处寄明信片吗?”
“不知道。”
“那张明信片什么时候收到的?”
“邮戳是四个月前。”
仓石说完,回过头去。三名神色古怪的便衣正跑过来。
“调查官——”
说话的是辖区的刑侦课长。他用手捂着手机话筒口。
“是警务部长的电话。”
留美为之一震:事关“原女警”自杀,所以警务部很敏感。
“说我不在!”
“他很生气,说调查官的手机打不通!”
“是我挂的,太哕嗦。”
仓石转向小个子老刑警。
“弄清楚了吗?”
“只是难相处吧。町井春枝的婆婆性格很刁钻。折磨媳妇好像也很厉害。”
“口红呢?”
“婆婆说不知道。肯定是町井本人的东西吧。”
“打扰一下!”
本部的年轻刑警从旁插话。
“什么事?”
“这是田崎部长打来的。想知道调查官的结论。”
“他杀——跟他这么说。”
刑警们瞠目结舌。鉴证人员那边也听见了他的话,一样显示出惊讶的表情,停住手上的作业。
留美冲口而出:“真是他杀吗?”
对于外号“终身验尸官”的仓石的鉴定,一名女警提出了疑问。要是平时,众人该为她担心了,但此刻,她的话代表了现场所有人的心声。
仓石加强语气对本部的刑警说道:“速报部长,派大队人马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