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通简短的电话给诹访,三上开车出门。
他打算不先通知就去拜访槌金武司。槌金是比他早一期进警界的刑警,从去年春天开始担任专从班的副班长。两人的个性虽然不是很合,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还不到险恶的地步,最重要的是槌金住在祖父那一代留下来的房子里。考虑到刑警们全都接到部长下达的封口令,在禁止跟警务有所接触的情况下,要去拜访住在公家宿舍、周围全都是同僚的人,风险实在太大了。
路上没什么人车,过没多久,就来到目的地的绿山住宅区。看着门牌,拐了两三个弯,发现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正在自家门前的马路上洗车。背影转过来,原本休假中放松的脸在看到驾驶座上的三上之后,就变回记忆中的不苟言笑了。
“好久不见。”
三上透过车窗打招呼,然而槌金的视线又回到水管的前端。
“你也看到了,我等一下要跟老婆去百货公司买年终礼品,所以才会在这种大冷天里洗车。”
言下之意是要三上速速退去。但是撇开槌金的意图不谈,这句话让三上又重新体会到事件风化的速度之快,就连64专从班也不例外,开始周休二日了。
三上下车,并递出在来的路上准备好的乌龙面礼盒。他知道这么一来,以刑警的个性来说就无法拒来客于门了。槌金果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三上进到西式的客厅里。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布面沙发上。三上打算开门见山地进入同为刑警的对话模式。但是从槌金始终不肯看他的态度来看,两人之间很明显地隔着那道“铁幕”。
“不好意思,在你休假的时候来打扰。”
三上先郑重地致歉。槌金的阶级是警部,等于三上的位阶还在他之上,但是刑事部的上下关系是到死都不会改变的。
“我来是想请教你有关64的事。”
“什么事?”
“关于雨宫芳男,他跟我们有什么过节吗?”
槌金的脸色变了。
“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
“什么时候?”
“前天。他对我们的态度变得好冷漠,我好惊讶。”
“那又怎样?”
“我想知道他改变态度的理由。”
“天晓得。”
“你可是专从班的副班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问到这里,确定是真的有封口令了。三上停顿一下,决定回到最原始的问题。
“刑事部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槌金面带怒容地回答。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为什么要把警务排除在外?”
“你才是,为什么要去找雨宫?”
“还不是警察厅交代的工作。长官说要去雨宫家慰问,我只好去安排了。”
“怎么?长官要来吗?”
“别装了,该不会是跟长官视察有关吧?”
“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有问题不会去问部长。”
“看样子是部长直接下达的封口令呢!”
槌金夸张地点头。
“所以你一直逼问下面的人也没用,知道了就请回吧!”
“副班长算是下面的人吗?”
这句话并不在三上的计算之中,不过槌金的反应却很尖锐。
“是又怎样?原因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你们先没事找事才会惹恼了部长。”
没事找事。脑海中闪过二渡的脸,胸口开始骚动不安。
“等一下!你们是什么意思?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
“有什么差别吗?哼,去安排慰问的行程?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要去找雨宫的话,应该要透过我们才对吧!居然在私下鬼祟行动。”
“我现在不是开诚布公地来问你了吗?”
“托你的福,我的假日整个泡汤了。对了,你才应该要去选购年终礼品吧!因为在警务的世界里,献给上面的贡品想必很有用吧!”
槌金丝毫不留情面地把“同为刑警的对话”整个踩在脚下。
“不要转移话题。依我看,肯定不是因为我跟雨宫见面才有这道封口令吧!”
“还有其他人不是吗?那个直接听命于赤间的手下。”
“二渡来过了吗?”
“既然你来了,他怎么可能会来?”
“这是两回事,我也不知道二渡想干嘛。”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二渡真的没来过吗?”
“至少我这里没有。不过一直有消息往上报,说他一直在底下那些人的身边绕来绕去。”
“底下那些人……?”
“装得跟真的一样,真是够了。你们就那么希望我们跟雨宫断绝往来吗?”
断绝往来……
三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这已经不是有嫌隙的问题了,他的意思是警方跟雨宫之间的关系已经决裂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向本部长打小报告吗?可以啊,请便,我无所谓。”
“部长是这么说的吗?”
“什么?”
“赤间的手下到处打探64的事,想要以跟雨宫决裂为由借题发挥一番,所以要把警务当空气,被问到什么都不要回答……荒木田部长是这么说的吗?”
“不然还会有什么?有的话你倒是说说看。”
槌金反过来问他,看样子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跟二课的糸井一样,他们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荒木田下封口令的原委。
“已经决裂了吗?”
“啥?”
“我们跟雨宫的关系。”
“这家伙,还在明知故问。你不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情才去找雨宫的吗?”
“为什么会决裂?”
“没有为什么。大概是经年累月的变化或经年累月的恶化之类的吧!只要能把凶手揪出来,又会红着眼眶向我们感恩戴德了。”
问题就是抓不到凶手啊!这的确也是理由之一,但是……
“当时好像有对吉田素子穷追猛打呢!”
“什么意思?”
“我听说雨宫对吃尽苦头的吉田很是照顾。”
槌金不屑地撇下嘴角,外带咂了咂舌。
“亏你以前也是个刑警,一般刑警在听到犯人打到事务所的电话是她接的,都会先怀疑吉田是共犯吧!”
“以前两个字是多余的。”
“是吗?既然是刑警,就不要对同是刑警的人做出穷追猛打这种事。”
“雨宫因为害吉田被警方逼得身心俱疲而憎恨我们,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吧!”
“看吧!果然在警务部待到傻掉了。”
“傻掉了?我哪有……”
“听着,雨宫在乎的不是吉田素子,而是他的独生女翔子,那才是他的心肝宝贝。但是翔子被绑架了,还被撕票。我敢跟你保证,雨宫当时没有怀疑过的人只有他老婆。”
三上感觉自己似乎又呼吸到现场紧绷的空气。
“不,搞不好现在还是这样。从自己的弟弟到员工,所有人直到现在都还是雨宫怀疑的对象。”
三上重重地点头附和。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别说是刑警了,就连前刑警也都称不上。
除了未能破案以外,这事件没有任何问题。雨宫和专从班的关系是随着时间的经过而自然消灭。既然一直负责这个案子的副班长槌金这么说,那就只能这样想了,可是……
二渡不见得也这样想。
“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三上站起来,摆出告辞的姿态。
“以前在自宅班的幸田辞职了对吧?”
就在那一瞬间,槌金的双眼露出警戒的神色。
“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他的手札都怎么处理?”
“什么手札?”
“就那个幸田手札啊!”
“这我还想问你呢!幸田手札到底是什么东西?”
槌金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他是看到部下的报告才知道有“幸田手札”这种东西……
“我也不知道。”
“你这家伙,居然用这种方式套我。”
“好像都没有人知道幸田的近况?”
“辞职以后就跑去浪迹天涯的家伙又不只他一个。”
“没有任何线索吗?”
“这我不晓得。”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三上点头致意,这时槌金面有难色地悄悄靠了过来。三上早有预感他会这么做。
“你先想办法问出那到底是什么手札再告诉我,这么一来我也比较好帮你跟上面疏通。”
彼此的目光交会。
“我会尽力的。”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待在二楼坐办公桌直到退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