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旁,夕阳下,断肠的人在喝茶,这是宁江外的重岭古道,它的尽头连着大世王朝的心脏——圣城。宁江就位于古道中段,古道侧竖着一面高旗,旗上写:叶云茶寮。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坐在茶寮一角,稍微年轻点的男子不时东张西望,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茶水,而另一个男子则守着茶杯,茶雾升起三遍,一口气饮尽。“捕头,你这样喝跟喝酒一样。”年轻男子说。“呵,吴闻。宁江外山盛产雾茶,这种茶珍贵就珍贵在茶雾三过后入口的感觉乃当世第一,因此,喝这茶跟喝酒一般要一口喝完。”
“但好茶这样喝,咱们可消受不起啊。”吴闻掏了掏口袋,示意盘缠所剩不多。吴闻口里的捕头正是大世王朝被称作第四神捕的离州捕头——黎斯。黎斯摇摇头,捏了捏鼻子说:“好茶跟好酒一般无二的另一地方就是,好酒一般不用自己掏钱买,而好茶也是这样。”
“不用自己掏钱买,难道还会有冤大头来给咱们付钱?”吴闻咧嘴笑笑,但他的笑容刚露出来,又收敛起来。茶寮外已经走进来了一个人,微笑着说:“冤大头来了。”冤大头果然豪爽,坐下先扔了一块整银子在桌子上,叶云茶寮的老板当然叫叶云,他眯着一双眼睛,赔笑脸说:“三位爷,还想要点什么?”
“你说呢?有人请客,偌还只是喝茶,那真是对不起爹娘生出的这张嘴,我要两斤熟牛肉,一壶上好的雾山陈酿。”
黎斯连上吴闻的那份,一个人吃掉了四盘子熟牛,外加两壶最醇香的雾山酿,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冤大头始终看着黎斯,这时才说:“黎捕头,久违。”
“呵,这就是你让我狂宰一顿后说出的第一句话?”黎斯微笑,“刘海老弟。”
冤大头也笑了:“一别七年,当时我还只是跟随在神捕凌天舞身边的一名小捕快,没想到你依然能记得我。”
“因为当时也有个冤大头请我喝了酒,还请教我如何当一名出色的捕快。”黎斯笑容里透露着几分回忆,“欣慰的是,当年的青涩小捕快已然成了一方捕头,哈,不枉费当年的彻夜长谈。”
冤大头正是宁江紫衣捕头刘海,刘海笑了:“当我记得你当时只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喝了一整晚的酒。”
黎斯摇摇头:“大错特错,人清醒的时候说的多半是虚假之言,唯独醉后,才敢真说。”
“请!”刘海站起身,“宁江父母官正在等候黎捕头。”
宁江府地界不大,黎斯见到了老迈的岑寅,岑寅望着黎斯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十七八岁的亲生闺女。岑寅前几天接到了上府传下的死令,春堂式微,但朝中仍然有人挂念,所以鄂秋寒之死必须水落石出,就在岑寅和刘海一筹莫展之时,却来了黎斯,怎说只是一个亲字了得?
黎斯推辞了岑寅的席宴,拉着刘海出了宁江府。
“怎么不吃了再出来,岑寅大人对你很器重呢!”刘海站在府衙门外,阳光流散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威严神肃。
“我这人浪迹天涯惯了,虽挂着官职,但就是不喜欢在衙门里吃饭,比之,我更愿意在只有死人的更笼里吃饭。”黎斯开着玩笑,“所以,我想换个地方去蹭顿饭。”
紫红蛋汤、新萝翡翠冰、银耳鱼……虽然都是清淡的小点,黎斯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再吃一口,黎斯的眼睛对上了厅堂中间的题字——守神堂。
春堂中叫得着的人物都在守神堂中,等着黎斯吃完。鄂长乐闭目不语,鄂释然饶有兴趣地盯着黎斯,鄂晚枫则望着窗外,剩下的几个白发老者都是春堂上代遗留下的掌堂人,他们互相对望,对这个黎捕头的行径大为不悦。
“黎捕头,你吃完了吗?”刘海实在脸上有些受不住了,尤其是在堂人都将疑惑的目光贴在了他脸上的时候。黎斯终于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说:“差不多了。”
“呵,这年头难道官府已经管不起捕头吃饭了?怎么看着这位捕头像是半月没入粮一样?”鄂释然打趣说。
黎斯摇了摇头:“这位二公子是吧,你说的不对,不是衙门不管饭了,而是这年头无缘无故的死人太多,让我们这些捕快坐下,拿起筷子,吃顿安稳饭的工夫也没有了。”
鄂释然干笑两声。“刘捕头,家父疑案不知可有所进展?自从家父猝亡后,春堂上下始终期盼着将这万恶的凶手千刀万剐。”说话的是大公子鄂长乐。“这个,暂时没有突破。”刘海汗颜,他始终找不到疑点,鄂秋寒就如同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活生生地剥体夺走了性命一样。鄂长乐沉吟:“不知刘捕头可留意过一人?”
“谁?”刘海立即集中了精神。“宁江邢大万。”刘海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邢大万他自是知晓,也出自宁江医药世家,宁江各类传闻中,就有邢家同春堂之间百年的过往积怨,但具体如何,这个刘海却无从得知。邢大万他早就找过,但鄂秋寒死亡之时,他正率领着医队在圣城给一位王爷医治顽疾,从时间上来说,虽然邢大万有作案动机,但没有作案条件。
“呼啦!”一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说一句就往外面走,刘海发现此人正是春堂三公子鄂晚枫。“晚枫,刘捕头还在此,你去哪?”鄂晚枫淡淡地说:“有大哥、二哥在这里足够了,我没兴趣陪着酒囊饭袋戏耍。”
“你!”鄂长乐气得脸色铁青,“你站住!”鄂晚枫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守神堂,黎斯低声问刘海:“酒囊饭袋指你,还是我?”
“黎捕头,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刘海一头汗水,多年间黎斯一直是他心中的榜样,终于等到机会与黎斯一同破案,他突然发觉事实好像不似自己期待的那般。
春堂,风过,吹得落日下的红枫一阵颤抖。鄂晚枫的眼光远了又近了,他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鄂晚枫身后,一个怯懦的声音说:“但是,老爷交代过,没有他的口令,任何人不允许进入到那里一步!”说话的是跟随着鄂晚枫而来的小杏。
“老爷不在了,不是吗?”鄂晚枫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要进去一趟,想找出爹猝死的真正原因,我就必须去。小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小杏退却,但发现三少爷的眼神温柔地落在了自己脸上,小姑娘咬咬牙,“我陪你去。”
代表着无声的暗红色门,慢慢被推开,鄂晚枫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进去,身后是目光飘忽的小杏。鄂晚枫走到了那面墙下,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素像,鄂晚枫的视线顿时暗了下来,女像旁边,一扇隐藏起的暗门被小杏拉开。鄂晚枫探进头去,一团黑色的影瞬间从门里袭来,鄂晚枫来不及回退,惊慌失措间,他看到了一双鲜红似血的眸子正扑向自己,恨不得一口将自己活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