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在挤满了人的电车上发现了天文部的成员。那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个女生,长相丑陋,还带着一副圆框的眼镜。她正蜷缩在那儿看文库本小说。尽管只有几米的距离,但她看也没朝我看一眼。
到站后,我慢慢走近她,主动跟她搭了话。她明显露出了怯意。
“我想问问你水村的事,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咱们可以边走边聊。”
她紧锁起眉头,怯懦地回答:“如果让朋友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会产生不必要的传闻呢。”
我醒悟过来,随即指定了车站前的一家便利店。可能她认为拒绝我反而麻烦,便爽快地答应了。
我先走进去,装出看周刊杂志的模样,不一会儿她也跟了进来。
“能和我说说前天的事吗?”我盯着时尚杂志,说道,“水村差点丧命的那件事。”
“具体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她装模作样拿起一本少女漫画。
“你只要告诉我你知道的就行。”我说。
她轻轻叹口气,然后小声说道:“那天和往常一样,我们六点左右到天台上开始了观测——”
然后在上面待到了七点半,她说,那时候在场的还有另一个高二部员以及水村绯絽子。三个人观测完毕后,回到了作为活动室的第二化学实验室,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但绯絽子却说要休息一会儿再走,开始泡起了速溶咖啡。然后两个高二学生就踏上了归途,只剩了她一个人。
“速溶咖啡,她是怎么泡的?”
“怎么泡……就是把咖啡粉放入杯子,然后往里倒热水啊。”
“砂糖和牛奶呢?”
“前辈没放。”
那么就没有可能往里面掺入安眠药了。
“热水是本来就盛在壶里的吗?”
“不是,是当场用电热水壶把自来水烧开的。”
那也不可能事先混在热水里了。果然还是加到咖啡里的吗?
见我陷入了沉思,那名高二女生可能认为我把该问的都问完了,说了句“可以了吗?”之后,把漫画杂志放回了原处。
“再等一会儿,刑警没来问你话吗?”
“昨天晚上到我家来过了。”
“他问了什么呢?”
“就是前天晚上的事……然后我就说了和刚才一样的话。”
“其他还问你什么了吗?”
“我们离开时,前辈的状况如何……”
“她的状况是?”
“很普通,在走廊上告别时,她还精力充沛地跟我们说了声再见。”
“在走廊上?”我重新问了一遍,“不是在实验室里分别的吗?”
“恩”她下颚微翘,“刚刚忘了说,我们走出教室后,前辈也立刻跟了出来。她说把圆珠笔忘在天台上了,又跑上了楼梯。”
“再次回到天台……”我一怔,“这是真的吗?”
她再次露出胆怯的神色,微微点头,“是真的。”
也就是说,当时教室里没有人。我脑海里浮现一个猜想,并几乎可以断定。
“刑警还有没有问别的?”
“我想想,还有就是顾问老师的事。是不是经常在俱乐部露脸,为什么那天没有跟我们在一块儿,之类的。”
“顾问指的是灰藤吧?”
“是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呢?”
“我告诉他,他在俱乐部里经常出现,那天也在六点半左右露过一次脸。”
“刑警怎么说?”
“没再说什么,就说了句,是么,然后点点头。”
“嚯,”我考虑了一下刑警问到灰藤的目的,难道只是形式上提到顾问老师一下而已?
我向天文部女生道了谢,“多谢,我了解了。”
“哦,另外还有一件事。”她犹豫着开口了。
“什么?”
“刑警还问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是不是对水村与西原的关系一无所知……”
我感到脸部僵住了,“你怎么回答?”
“我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然后他又问,是不是见过你们俩人走在一块儿。我就告诉他,曾有一次在学校门口偶遇了西原,随后水村让我们先走,她自己一脸严肃地和西原谈了话。”
我轻哼一声,可能她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小声问道:“请问,这事儿不能说吗?”
“不,没关系。”我回答,“没必要刻意隐瞒。”
我们分开走出便利店,向学校走去。
午休时,在食堂我把从天文部女生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川合与小薰,顺便陈述了自己的推理。
“水村去天台的这段时间,有人把安眠药放入了桌上的咖啡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让她服药了。”
“这样一来,凶手就应该在某处一直监视着水村咯?”楢崎薰说。
“确实在监视,”我说,“应该一直等待着水村独处的时机出现吧。”
“伺机加入安眠药?”
“不,这倒不是。凶手不知道水村会不会喝咖啡,而且也预料不到水村会把咖啡撂在一边而走上天台。”
“那么……”
“用安眠药应该是凶手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他一开始肯定打算用其他方法杀害水村。所以才一直在寻找时机,进行着暗中监视。因为她去了天台,所以就趁机偷偷溜进了实验室,试图进行伏击。”
“然而,因为桌上放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就立刻改变了计划,放了安眠药?”小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正是如此。”
“也就是说,罪犯身上一直带着安眠药?”
“应该是,”我看着小薰,点点头,“这样的人可不少见哦,我爸爸口袋里也一直放着镇静剂。因为压力太大,不知道脑子里这根弦什么时候会断啊。”
“那是工作过头了啊。”川合小声嘟哝。
“算吧。”我做了个厌烦的表情,“也没办法啊,我爸爸是个把灵魂都卖给工作的男人。”突然脑海里出现了春美的面庞,这个成为了牺牲品的女儿。
“呵,”似乎一生都不会用到这种药的小薰,带着一脸对其不可理喻的表情用鼻孔哼了一下。“就算凶手因为这个原因而带着药,那他往咖啡里放了药之后先离开了实验室,对吧?”
“多半是,”我头脑里浮现出这个场景,“不久后,水村就回来了。”
“罪犯不时地观察着实验室里的情形,确认完水村按照预想睡着后,拧开瓦斯总开关逃走了……吗?如果一切顺利,这个案件就会被当成自杀处理了呢。”
“要是瓦斯并非天然气的话,”我补充道,“多亏凶手的愚昧,水村才得救了。”
“总之这么一分析,故意投放安眠药成为了可能。”川合说。
“不过,”小薰说道,“自杀的可能性还是很高啊。”
“不,并不高。”我否定了她的说法,“刑警明明对水村进行了侦讯,但并未下确切的结论。晚上还赶到天文部女生的家中问了很多问题。如果水村自己承认是自杀的话,他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说得真有道理……”
“而且还有那封信的事,”川合望着我说,“企图陷害西原的信。”
这件事我们也跟小薰说了。
“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下一个受害者是水村呢?她和御崎老师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但一定有。”
说完这句话,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我们都站起身。
放学后,我来到运动部的活动大楼,刚巧遇上两名刑警从田径部的活动室里出来。之所以知道他们是刑警,因为其中一人就是沟口。沟口一见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与我擦肩而过。
来到田径部的活动是跟前,我明白了刑警来这里的目的所在。上面贴着一块“火灾负责人 御崎”字样的牌子。
往活动室里张望一番,只见队长齐藤和三个部内成员在说话。齐藤高二时候和我一个班,而且同样身为队长,所以我和他关系非常好。他瘦高个儿,是短距离与跳跃项目的红人。
他一见到我,还没等我开口,就说了句“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把其他三个成员打发了出去。
“刑警出去的时候你看到了吧?”等只剩我们俩人后,齐藤问道,似乎了解了我来这里的理由。而且从他明快的口气里不难发现,他似乎没有怀疑我的意思。
“是啊。”我在齐藤旁边坐下,“那些家伙来查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只想看看田径部的器械。”
“器械?”
“嗯,我拿出了像秒表啊、起跑器啊、接力棒之类的道具给他们看,但他们什么都没说。”
“这是他们一贯的风格。”我点点头说,“然后呢?”
“一开始他们对铅球产生了兴趣,后来我把哑铃的事一说,他们立刻又关心起哑铃来。”
“哑铃的事?”
“嗯,有一只哑铃丢失了,是前几天重新开始俱乐部活动的时候发现的。”
所谓的哑铃,就是中间的横杠比杠铃短,锻炼两个手臂时候用的训练器具。
“为什么那种东西也会丢失?”我问。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呢,我让晚辈去调查了一下,但还是没找到。总之这算是一起器械丢失,必须提出申请,真是伤脑筋啊!不过现在顾问也不在了,问题不大。”
“御崎是顾问吧?”
“嗯,不过只是形式上的,她从没做过一件顾问该做的事。她根本上就没把运动部放在眼里。”
“确实,”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想起自己也曾因为离校时间被指摘过。“即便如此,为什么刑警会对哑铃感起兴趣来?”
“完全一头雾水。”齐藤作了个投降的姿势。“只不过,刑警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
“之前也来过?”
齐藤点头,“就在御崎老师被杀后不久,但那时我没碰到刑警。据说只是让一个叫小田的高二学生带他们看了活动室。”
“他们要参观活动室?而不是见部内成员?”
“是的。”
“要是对田径部成员问话还能理解,可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查看活动室,完全不明白。”
“我们也都这么说。”
“那么叫小田的这个高二学生今天来这儿了吗?”
“今天是自主训练日,所以没来,以后会让你见见的。”
“嗯,拜托你啦。”我走出了田径部的活动室。
田径部是自主训练日,但棒球部今天却要照常进行训练。若再不鼓起干劲投入训练的话,就来不及参加夏季地方大赛了。不管说什么都要避免第一轮就被淘汰的局面发生。事实上,虽然成员们嘴上都不说,但他们那副担心的神情,分明在对是否能这样顺利参加比赛心存怀疑。关于这点,我也无言以对。
训练之后,当我在活动室里更衣时,吉冈走到我身边,他一反常态,表情相当严肃。
“今天我在电车上遇到中野了,那家伙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哦。”
“中野?”这是谁呢,我一时没想起来。
“你忘了吗?就是把由希子那件事泄露出去的混蛋。”吉冈说,显得有些着急。
“啊”他一说我总算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散播了怀孕绯闻的高二学生。“那家伙说什么了?”
“就是呢,”吉冈把他那衣着邋遢的身体贴了过来,“据说警察又开始重新调查起由希子发生事故的地点了。”
我停下正在扣衬衫纽扣的手,“真的吗?”
“中野不是说过,他家就住在那附近嘛。他也是最近知道的,好像是非常正式的那种侦查。”
“哎……”
事到如今他们还打算查什么呢?我思考着,那个案件还会有什么疑问呢?
“中野其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些。但确实非常可疑啊。”吉冈的表情也显得很疑惑。
走出学校后,我与川合一正还有楢崎薰商量了这件事。
“又开始侦查起来?真令人不解呢。”川合说,“由希子的那场事故应该不会再查出什么来了才对啊。”
“但若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警察是不会调查的。”小薰说。
我们去现场看看吧,我提议道。去打听一下警察到底侦讯了些什么。
“可以是可以,但你有何打算?难道我们三个人到那附近的人家都去问一遍,问他们警察问了什么?”川合凝视着我。
“这样也行,我们有内线,对吧?”小薰似乎也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寻求着我的认同。嗯,我点点头。
在‘步恋人’咖啡店里,六张桌子里只有两张有人坐。我们仨和上次来一样,也选择了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上。大婶看看我和小薰,似乎还记得我们俩。据说是因为我们那天穿着校服所以印象比较深刻。我们向她介绍了川合一正,她朝他瞟了一眼,说“真是个帅小伙”。
当我正考虑着如何启齿时,不料大婶先悄声地向我们发起了提问。
“那个女生的交通事故,后来怎样了?”那表情就像期待着白天播放的‘ide Show’一样。
“怎么样……”我从她的口吻推测出,她貌似不知道我们学校所发生的杀人案件,这样的话还是瞒着比较好。“没有什么新进展啊。”
“是吗?那干吗要那样问长问短的?”大婶双手托腮,做出沉思状。
“谁来问过你什么了?”小薰装得若无其事地问。
大婶仿佛就在等这句话,她把两肘往柜台上一撑,探出身子。
“你们不知道,最近刑警又来过啦。”
果然如此!我迅速用余光朝川合和小薰扫过一眼,催她说下去,“然后呢?”
“他们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还给我看了一张男人的照片,问我事发时在现场附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男人的照片?”我们三人同时叫出声来。
大婶吓得后仰了一下,“干吗呀,你们这样异口同声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什么样的男人?”我问。
“让我想想哦,”大婶依然保持着身体探出柜台的姿势,像蛇一样弯曲了起来。因为黑色t恤的领口很大,两座巨峰时隐时现。我差点把咖啡笑喷出来。“我不太记得了,”大婶继续说道,“反正肯定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要是年轻男人我绝对记得住。”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仅用眼神进行着瞬间了交流,会是谁?
小薰突然悟到了什么,对大婶说,“那个人是不是满头白发?”
大婶听到这个问题反应很快,啪得一击掌。
“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似白似灰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大背头。”她用两手比划着发型。
是那家伙,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