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地道内烟雾弥漫,水汽和着灰尘蒸腾而起,更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断从壁上脱落,有的更是激溅弹射而出。水流从开裂处汩汩涌出,初时尚缓,片刻便急湍若瀑,来路上地势较低的几处岩壁经不起地下暗泉强大的挤压之力,轰然坍塌,声势惊人,便若是地震一般。
众人俱是色变,纵是身负武功,但处于封闭的地下通道中,又如何能凭人力与这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容笑风大喝一声:“随我来。”当先引路,往通向渡劫谷口的那条岔路奔去。
诸人不敢怠慢,随着容笑风往前急行。此地道虽然甚是宽广,水流一时不能蓄满,但若是前方塌陷堵住了去路,便只有坐以待毙。
幸好越行地势渐高,虽两侧壁间仍是不断渗出泉水,但却远不及地道最深处猛烈汹涌。只是脚下全是一片泥泞,于此狭窄地道中又不能尽情施展身法,诸人双足与裤角上全被泥水染得黑黄一片,身上亦皆是湿渍,甚是狼狈。
物由心一头长发沾了水,极是累赘,只得缠于脖颈上,一路上骂骂咧咧,将机关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逐个数落了一番,却也心服:“这机关王的反应确也迅速,若我是他,一时半会定是想不到这等阴损毒辣的方法。”
许漠洋心中默算:“我们进入地道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机关王便立时做出应变。这还不算调动大队人马去塞堵水道的时间,就如他早料到了我们会走地道一般?”
杨霜儿吐吐舌头:“隔云山脉的山岩极为坚硬,若不是凭着这天然的地下水路,一般人绝计料想不到笑望山庄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何况那地道入口亦甚是隐秘,机关王能这么快发现,的确不愧是机关之王。”
众人默然,以机关王这等本事,若是一意相助明将军,确是非常让人头疼。
林青见诸人士气低落,思咐一番缓缓道:“也不尽然,大凡心有所好的人,见到任何事物均会做相应的联想,如白石这等精研机关学之人,一入庄中必然先会往暗门隐道这方面考虑,亦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物由心赞同道:“不错不错,像我一入此庄,就在思考若是由我来设置一条地道,会从何处入手。”
这番话却也不无道理,众人暗暗点头,这才略有释怀,稍去了对机关王的敬服之心。
林青犹是气定神闲,淡然道:“还好机关王发动的快,若是我们选了穿山的岔路,行至山腹中再碰上地泉倒灌,怕现在个个都做了全身涨泡得发紫的淹死鬼。”
杨霜儿啐道:“林叔叔别说了。淹死鬼也就罢了,竟然还用什么全身涨得发紫来形容,真是恶心死了。”
林青笑道:“是我说错了,霜儿你皮滑肉嫩,就算做了淹死鬼,定也是涨得发白……哈哈!”
众人见林青值此危险关头居然还有心调侃,视大敌当前如无物,俱是心中佩服,更是为他强大的信心所染,重振精神,抛下了一腔顾虑,士气复又高涨。
许漠洋久经战阵,自是知道此刻万不能临敌生畏,折了自身的锐气,对杨霜儿一笑:“杨姑娘可莫要把机关王的本事夸得太大了,徒灭了自己的威风。”
“嗯。我是把机关王想得神了点。”杨霜儿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再说凿壁断流要靠许多人力,若只是机关王一个人,怎么也做不到。”
物由心笑道:“乖孙女说得对。像我之所以想不到堵水之法,就是怕花了偌大的力气,地道内却是空无一人,岂不是闹个大笑话?!咦,不对不对,”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一双手更是揪在长长的白胡子上缠绕不休,样子甚是滑稽诙谐,脸上却是难得的一派郑重之色:“机关王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从后庄撤走而是在地道中?莫非他有千里眼么?”
许漠洋亦是一惊:“不错,笑望山庄位于隔云山脉最高的诸神主峰上,周围亦没有可供观望的高峰,按理说我们的行动应该不可能为敌所察,除非……”
容笑风与林青对望一眼,接口道:“除非是后庄亦有伏兵,见我们没有从后庄逃走,才能这般肯定我们是藏身于地道中。”
杨霜儿疑惑道:“后庄有伏兵?那为何庄中前几日撤出的人没有回来报信?”
许漠洋脸现忧色:“以明将军的用兵,若真是设下伏兵将山庄团团围住,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网打尽,断不会容有人逃脱回来报信的……”
林青蓦然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表明明将军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亦是微微变色:“他之所以缓攻,目的只不过是令我等安心,暗中却是调兵遣将,待炼出偷天弓后方才出手强夺。莫非我看错了他?”
许漠洋叹道:“明将军一代枭雄,怕不能以常理度之。何况巧拙大师是其师叔,明将军无论如何亦不会对偷天弓不无顾忌,定是势在必得。林兄只怕亦被他算计了。”
容笑风亦道:“看此势头,明将军不发动则已,一动必是惊天震地的凌历。若是从最坏的角度考虑,恐怕几十万大军俱已调于此地,务必要我等不能杀出重围……”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如果许漠洋与容笑风所说不差,明将军心计深沉若此,那么这几日表面上看来庄外敌军虽是驻防原地,与常无异,但暗中定是早已布下重兵,层层设防,别说庄后有伏兵,便是整个隔云山脉恐也在其掌控之中,就算插翅亦难逃出生天。
刚才眼见杜四身死,诸人同仇敌忾之下,心中虽是早就做好了与敌拼命一博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念及纵是拼了性命,辛辛苦苦炼成的偷天弓最后怕也会落在明将军手上,当真是一败涂地,一时俱都作声不得,各自盘算着将至的苦战。
他们口中说话,脚下却是不停,又奔出里许。容笑风放慢脚步,苦笑道:“再往前走百余步便是出口,就算是突然见到列好战阵的几千大军,我也是不会吃惊的。”
物由心叹道:“反正事到如今,料想左右不过一死,更有何惧,索性便冲出去与敌人拼了。我倒宁可大杀一阵死在乱军中,也好过呆在这里,浑不知是先被闷死还是溺死。就算能憋住气,一见山中渗出水来,将军的人马定也会搜索到地道出口……”
林青面上尚是镇静,心中却亦是毫无主意。眼见得地道中水位渐高,后路低洼处都已被水淹没。好在此处地势已高,水压亦小了许多,虽然仍有一些松动的小石从岩壁上不停落下,但渗出的水流已大大缓和,沿壁流下,不似方才的激涌。可尽管暂时算是安全了,一时无溺水之虞,但势不能久,无论出口处有多少将军的兵马整势力待发,他们却是毫无退路,便若已然输光家产的赌徒,只有硬着头皮拼得压上性命去参与下一场豪赌。
杨霜儿左顾右看:“要不我们在找隐蔽的地方将偷天弓藏起来,总好过落在明将军手上。”
许漠洋沉吟道:“这主意倒可考虑。此弓既是神物,日后或许会被有缘人得到。不过就怕瞒不过那机关王的一双利眼……”
物由心却是拍手叫好:“好呀好呀,那机关王将我英雄冢内的机关尽数破去,我心里甚是不服。便让我与他再斗最后一场,看他能不能找到我藏的弓。”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如小孩子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一般。
听物由心如此说,众人本想笑笑,却俱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般沉重,谁也笑不出来。他们一行四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心高气傲之辈,初时为巧拙大师的遗命炼制偷天弓对付明将军,虽是料想必是困难重重,却亦是满怀信心。何曾想到为这区区一件兵器却引出这许多事端,且不说明将军亲率大军来攻打笑望山庄,单是八方名动便出动了泼墨、登萍、白石、黑山四人之多。虽林青一箭射杀了顾清风,但杜四以身殉弓,笑望山庄又落入敌人之手,更是被机关王倒灌地泉于地道中,无计可施下迫得要与上万大军做敌众我寡的殊死一博。
这一路来处处缚手缚脚,原本想总算炼成偷天弓,不负巧拙所托,谁知所做一切全然落入敌人的算计中。虽然物由心说得轻松,但若是再弃弓而走,实是到头来一事无成,徒然送命,心中俱是战志全失,沮丧至极。
杨霜儿搜寻的目光停在左上方,惊讶地叫了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就着容笑风手中火熠明灭不定和光亮,却见头顶左上方的方岩壁上露出了一道弧沟,宽有四寸,长有尺许,黑黝黝地不知深浅。
“啊!”许漠洋与物由心亦同时惊叫一声,那道沟角直边正,轮廓分明,弧若弦月,清清楚楚便是偷天弓的形状!
此时山壁表面上的岩石俱都松动脱落,其下的底岩形状各异,露出这么一道沟绝不出奇,若是平日见到定然忽略过去,但众人这几日的心绪都挂牵在那弓之上,乍见之下自是不免一震,目光不由瞅向林青背上所负的偷天弓。
那弧沟较偷天弓虽是短小了许多,又是悬于上方暗处看得不太清楚,但遮盖的岩石一落,隐隐显出弧沟的轮廓,线角勾勒处浑就如小了几号的偷天弓。想来是用什么兵器所刻,铁钩银划之余,更是苍劲圆秀,逸气横生,虽是一方静物,却有一种劲挺有力、若活物般触之欲飞的感觉……
地道顶端并不高,那道沟正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尺半处。林青走前几步,伸手轻触:“此沟四角园整,毫无起突,应是人工所制……”他再将手探入沟中,面上神情古怪:“岩石中间一片冰凉,似是嵌入了什么金属之物,恐怕是有机关。”
物由心发问道:“这个地道少有人来,莫不是巧拙大师留下的?”
众人心中俱做如是想,兴奋中又有一丝疑惑:巧拙大师若是有东西留下,为何不直接交给容笑风,而要藏在这地道中呢?
此事实是太过凑巧。那道沟本是掩盖在岩石下,与周围一般无异,若不是机关王堵住地泉,使得表面上的岩石脱落,露出这道弧沟,定是难以发现。而一般人就算是看到了这道沟,纵然觉得形状奇怪,也定不会联想到偷天弓上去。也幸好他们在此停下商量对策,而偏偏杨霜儿想到要找个地方藏弓,各种机缘巧合下,方才找到这个机关。
林青知道物由心精通机簧暗锁,当下让开身子,示意物由心来开机关。
物由心个头较矮,先将一方大石垫在脚下,将手伸入沟中,闭上眼睛,喃喃道:“奇了,那金属之物约有寸方,但其上滑不留手,也并没有什么开关枢纽之类的东西,莫非是离合之锁么?”
杨霜儿问道:“什么是离合锁?”
物由心道:“离合锁便是开锁的锁口与机关不在同一处,而是暗中以韧丝相连,开这种锁需得小心从事,若是开启不得法,将系动机关的韧丝拉断,便再无法可想了。”他眉头微皱:“我见过最精巧的一个离合锁,锁口离锁源足足有三十步远,而这地道中乱糟糟一片,却是难找了……”
众人见物由心说话间吐气将胡子都吹得起伏,想来定是紧张的缘故,心内也俱是惊喜交集。既有如此精巧的机关,必是巧拙大师留下了极重要的物品,但若是不能依法开启,却是徒然。
杨霜儿声音都有些颤了:“物爷爷你可有办法打开机关么?”
物由心嘿嘿一笑:“想我门中机关消息术天下……”语音忽止,却是物由心念及机关王与巧拙俱是此道高手,自己这番胡吹大气岂不让人笑话。何况那沟中狭小,手掌转动不便,摸了半天浑不见丝毫端倪,一双怪眼左右乱看一番,也不见四周有何异常之处,仍是找不出半点头绪。
许漠洋递上佩剑:“是否需要将沟开得大一些?”
“别急别急!”物由心摇摇头大叫一声,额间汗水涔涔而下。他心知众人此刻身陷绝境,束手无策,唯寄望此机关能带来一线转机。他这一生游戏风尘,玩世不恭,怕是从没有现在这刻的郑重其事,可偏偏又是没有一点把握,心中着急,口唇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哗啦”一声响动,一块半尺见方的石块从上方侧顶落下,眼见便要砸在物由心肩上,而他却专心开锁,浑若未觉。容笑风眼疾手快,用手将石块拨开,但头顶上水泉喷涌,刹时将几人的身子都淋湿了。众人面面相觑,只怕时间已不容物由心慢慢寻找开锁之法了。
林青浸淫暗器之道,手上感觉极好。刚才几次触碰之下,对那沟中的虚实已大致了然于胸,当下也不客气,一把拉开物由心:“物老休息一下,我来试试。”
物由心被林青拉开,尚待分辨几句,却见几人衣衫尽湿,又听得地道中水声大响,知道情势急迫,只得长叹不语。
林青将手探入沟中,按住那金属之物:“你们猜这是什么?”
杨霜儿抢着道:“会不会是《天命宝典》?”众人心中赞同,巧拙既是早知将死,应该不会不提前交托好门内至宝《天命宝典》,若是藏于此地道中留待有缘人发现,却也不无道理。
林青望向众人,微微一笑,缓缓道:“我现在试着强行将此物扯出来,若是引发了什么机关将大家活埋于此,可莫要怪我。”
众人见林青虽是说笑的口气,但面上一派肃然,心中却也颇为忐忑。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亦只得拼力一试。心中更是不由钦佩他此时的镇静自如。
容笑风笑道:“林兄尽管出手,若是不见到其中玄虚,就算与明将军的人马交手时心里亦会惦念不休的。”几人均笑了,眼望林青,俱是期望之色。
却见林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由淡转红,衣袂无风自动,身体就似膨胀了一般。一声大喝,一条长逾四尺的金属盒子随着他的手掌从沟中拔出,砂石从他头顶上纷纷落下,便若下了一场沙雨。
几人愣了一会,见四处别无异常,亦听不到机关发动之声,这才忍不住欢呼起来。只有物由心还颇不服,赌气般道:“再精妙的机关碰上你这样的野蛮人,就好像逼着大家闺秀嫁与伙夫,纵是千般不情愿也只好认命了!”
杨霜儿心中高兴,揪揪物由心的胡子:“只要人家喜欢,嫁给伙夫又有什么不好?”
物由心恨恨道:“好好好,待我去抓个最粗俗的伙夫来他做孙女婿……”众人大笑。
物由心虽是口中如此说,却是对林青心服。他深知那金属盒嵌入石中,表面上一片光滑,根本无处着手施力,而林青纯以内力将其吸出,实是令人佩服。自问以自己近一甲子的修为,亦未必能做到。
那金属盒上却是平常的锁扣,轻易便可打开。林青手按盒盖,迟迟不动。
众人此时方想到就算得了《天命宝典》,却无助于对付渡劫谷内的大军,但一颗心都仿佛跳到了嗓间,压住了满腹的疑惑。
林青臂肘不动,手指微挑,盒盖轻轻弹开,数道目光齐齐汇聚于盒内。
——里面是一支长达四尺的箭!
“换日箭!”这三个字跳荡于每一个人的唇边,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反是心中疑惑更甚,若是巧拙大师早已制下换日箭,又为何故弄玄虚般藏在如此隐蔽的位置呢?几个人一时愣在原地,浑不觉头顶上的滴水将身体浸得透湿。
林青再长吸一口气,方将箭从盒中取出,饶是以他镇静自如的淡泊心性,此时亦觉得口唇发干,掌指微颤。
林青身为暗器王,箭握在手中立知蹊跷。那箭外型虽是与一般的箭支形状无二,却颇有些份量。箭杆笔直挺劲,甚有骨力,箭羽轻捷秀逸,疏朗匀称。触手光润,如温凉软玉,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物由心干咳一声,打破沉默:“我算是服巧拙大师了,刚才只怕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盒中会是一支箭。不过区区箭支也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么?委实教我猜想不透。”
许漠洋沉声道:“此箭收藏得如此隐秘,定是大有来历的。”
容笑风亦道:“观巧拙大师平日行事,虽是时有超出常规之举,但俱是大有深意。此箭应不是凡物。”
杨霜儿犹是不解:“可为什么巧拙不直接留给容庄主呢?”
物由心迟疑道:“会不会并非巧拙所留?”自然无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几个人口中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那支箭上。唯有林青望向盒内:“盒中尚有一封信,应该能解我们的疑问。还是请许兄来看吧。”
许漠洋上前,果见盒内有一封信,当下拿在手上,慢慢展开,才见到顶端几个字,睹物思人,眼眶便是一红:“这正是巧拙大师的手迹……”
众人屏息闭气,一时全都静了下来,偌大个地道中唯听得水声沥沥,延绵不绝。
许漠洋强压心潮,缓缓读信:
本门圣功,传于祖师昊空真人,合天地之精气,渡心念之元神,以意趋力,以外载内,动静不止,变化无休,是名流转。其功法分为九重,一曰清思、二曰止念、三曰静照、四曰屏俗、五曰开合、六曰辟神、七曰气灭、八曰凝虚、九曰惊道。其功法博大精深,有鬼神难测之机。昊空门立派八百年,历十九代弟子,除昊空祖师修至八重,余人终一生之力,皆七重而止,是为本门至憾。
二十九年前,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明于十四稚龄始修流转神功,历十二年既达至五重开合境地,实乃不世天才,却于功成之日叛门而出,投身京师求取功名,大违道心,且其聚众于江湖,刀兵于四海,几欲除之而不得,深为本门之羞。
余修习本门《天命宝典》三十余载,深明天地万物相生相赳、循环不休之至理,暗种慧识,妄知天理,苦思六年后,方才悟得可破本门流转圣功之神器。即以三才为引,五行铸器,凭偷天之弓以克师门逆徒。
虽以五行之法铸成神器,有弓无箭,亦差一线。纵有偷天之能,却无换日之功,其中隐有异数,百思难解。此箭以天翔之鹤翎作箭羽,地奔之豹齿作箭簇,更以南海铁木为箭杆,与神弓相合,或可十倍于功。姑暗藏此处,待有缘之士得之,以凑三才之数。
然数日前见逆徒明宗越神息郁勃、内气全敛,流转神功当是已欲至七重气灭之界,纵执偷天之弓,射换日之箭,成败却亦未知,唯尽心力耳!
余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唯盼能除门内逆徒,平天下乱,安天下心。自知妄引天机,命不久矣,字留有缘。
昊空门下第十九代弟子巧拙书
许漠洋读完最后一个字,遥想巧拙大师生前音容,呆然不语。众人听得信中不但提及了换日箭的名字,更是隐隐道出了明将军的来历,亦都是思潮起伏。
物由心长叹一声:“信中说昊空门历代祖师除了昊空真人外其余人都只不过能将流转神功练到七重,而明将军于十四岁修功已是嫌晚,现不过中年,却已至如此境界。其天资之高,确是举世无双,令人佩服……”
杨霜儿一脸惊容:“明将军的流转神功现在不过是七重,这些年来已是稳居天下第一高手。若是练至九重惊道的境界,岂不是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他了?”
容笑风亦叹道:“我起初只道明将军已将流转神功练到极至,方能威震武林数十年。谁知听巧拙信中如此说,其武功应还有极大的潜力可挖,流转神功果不愧是道家武学上的不世神功……”众人静默,细细琢磨容笑风的这一番话,心中均觉沮丧,相较之下,得到换日箭的欣悦亦不足道。
杨霜儿问向许漠洋:“我未见过巧拙大师,却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容笑风插言道:“且不说巧拙大师是明将军的师叔,就只凭《天命宝典》能将自己一生的慧觉、明悟汇于内力中,再运功传与第二个人,这份神通便已是惊世骇俗了。”
许漠洋缓缓点头:“巧拙大师虽从未在我面前显露过武功,亦自承不及明将军,但我想他的武功应不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下。”
杨霜儿道:“若是巧拙大师凭借着偷天弓与换日箭,再加上他深悉明将军武功的弱点,总有一博之力吧。”
容笑风回想信中内容:“但看巧拙大师信中的口气,纵是弓箭合一,似乎也没有把握胜过明将军?”
物由心见识高明,想了一想道:“大凡习武之人总有一项最擅长的武功,巧拙大师精修《天命宝典》几十年,我虽对其不甚明了,但闻言思义,想来应是道学易理方面的武学,未必是用来与人争强斗胜的。何况偷天弓杀气太强,大违道派平和无欲的心态,若不能将弓箭与人体本身的潜力融会贯通,只怕根本发挥不出其威力。”
杨霜儿恍然大悟:“所谓良器择主,大概就是这情况吧。”
物由心叹道:“不错,若是运用不得其法,神弓亦同废铁。就算我拿着偷天弓,也不知如何可以对付明将军。”
许漠洋却是深怕这些言语影响林青的战志,对物、杨二人打个眼色,二人知机住口不语。可偷眼望去,却见林青眼落空处,似是陷入沉思中,不敢打扰。
杨霜儿聪明,知道许漠洋的用意,吐吐舌头:“是呀,若是我拿着偷天弓,只怕拉也拉不开,还如何谈破敌。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林叔叔最有资格用这把神弓了。”
容笑风呵呵一笑:“若是明将军看到暗器王射杀登萍王的那惊天动地的一箭,心中定也如捶重鼓吧。”
杨霜儿接着道:“江湖上能人辈出,明将军之所以能在第一高手的位子上呆那么久,只怕也是因为真正的高手不屑为区区名望而挑战他。”
许漠洋正色道:“此话亦有道理。这些年明将军虽是号称江湖上的第一高手,但放眼天下,仍有不少成名高手能与之抗衡。如与明将军同列邪道六大宗师的北雪雪纷飞、南风风念钟、枉死城主历轻笙、将军府总管水知寒、川东擒天堡的龙判官,再加上白道第一大帮裂空帮主夏天雷,华山无语大师,二大杀手之王虫大师与鬼失惊……”
杨霜儿道:“水知寒与鬼失惊都是将军府的人,难怪明将军的势力那么大。”
物由心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对这些江湖人物都不甚了解,听得津津有味:“好家伙,以往在我那墓碑上见到这些名字时尚不觉得什么,现在听来却着实令人心惊,江湖上有这么多厉害的高手,我们还混什么?”
容笑风熟知江湖诸事,接口道:“若说高手何止这些人,据我所知,尚有京师中的太平公子魏南焰、凌霄公子何其狂、霜儿的父亲无双城城主杨云清、海南落花宫宫主赵星霜、‘刀王’秦空……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与明将军亦不无一拼之力,或许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高手隐伏于野,不为人知。”他似有意无意间望了物由心一眼:“何况还有传说中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这四大家族的长老级人物。”
物由心一呆:“原来你早知道我的来历。”容笑风拍拍他的肩膀,一笑不语。
许漠洋与杨霜儿却是第一次听说四大家族的名字,欲要知道详情,却见至物由心扭捏的神态,想到他门内忌讳甚多,不好开口追问容笑风。
容笑风一转话题:“天下之大,够资格与明将军一战的人实不在少数,但若要说有把握胜之,却是谈何容易,只怕连水知寒与鬼失惊那一关都过不了。是以这么多年来,纵是有人窥伺这天下第一高手的位置,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明将军。乃至将军府的气焰高涨,近至中原武林,远至漠北塞外,无人敢捋其锋!”
物由心钦佩地看了林青一眼,长叹一声:“我现在才知道暗器王给明将军下战书需要多大的勇气。”
听到说起自己的名字,林青方蓦然警醒,淡然一笑:“物老过奖了,我本是不存胜望,只求无论成败,都可激起江湖上被明将军威势压伏多年的豪气。”
许漠洋击掌道:“正是此理。大好男儿岂可袖手不顾,一任明将军炽焰嚣张。林兄知难而行,置生死于度外,此等胸襟实为我等所仰慕。”
林青谦然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亦无家室所累,不像其它人有许多顾忌罢了。”他微微一笑:“何况公然挑战明将军,势必是与其光明正大的决战,无需面对水知寒鬼失惊等人,相较之下倒像是占了便宜一般。”
杨霜儿笑道:“林叔叔不要客气,你现在又有了偷天弓与换日箭,定能击败明将军,那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的了。”
林青大笑:“我若真做了天下第一只怕无人会服气,那些隐居的高手定都会来找我麻烦,霜儿你这岂不是在害我。”神色一整,眼望地道中越涨越高的水位:“更何况,面对这数万大军的重重围困,纵是绝世高手也无法幸免。”
容笑风望向林青,眼神中皆是鼓励之色:“不过说起这偷天神弓,历数江湖人物,怕也只有暗器王最有资格用之了。”
林青黯然一叹:“别人却未必会如此想,所以登萍王才会动心来夺弓……”众人又想到了惨死的杜四,皆是默然。
一块大石从顶上落下,溅起一片水花。几个人身体早被淋湿,也不去躲避,众人想到地道外的大军,均是有些气馁,面对此刻的困境,俱是苦思无策。
物由心一脸愁容,沉吟道:“我可以凭本门的机关之术引开部份水流,但也支持不了太久。依我看还不如趁现在体能尚存,拼力冲杀出去。敌人未必知道我们从何方位出现,措手不及下,也许可以破围而出。”
林青望着许漠洋:“许兄行伍之人,可有何良策?”
许漠洋叹道:“陷身大军的重围中可不比江湖上的混战,每一刻面对的都是密如飞蝗的箭支与几无空隙的各式兵器,全无闪避腾挪之机。我在军中呆了多年,深知其厉害,纵是武功再高十倍,对着怎么也杀不完的敌人,最后亦只能力竭而死。当今之计,唯求能多杀些敌人,最好能干掉几个敌人主将。”
物由心喝道:“那就与他们拼了,就算最终死于乱军中,好歹也要让武林中记下我们几个的名字,也要让明将军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慑伏于他的淫威下!”
林青手抚换日箭,沉声道:“以明将军的骄傲,必会在大军围逼前接受与我公平一战,不肯先让大军耗我战力。”
许漠洋点头道:“不错。林兄既然给明将军下了战书,他绝不会放过在手下立威的机会,必是要与林兄一战,便让他试试偷天弓的厉害!”
杨霜儿道:“这样最好,若是林叔叔能胜过明将军,就算我们最后都死于乱军中,亦足以大损他的威望了。”
容笑风眼中精光闪动:“我们都见了偷天弓那惊人的威力,若再加上换日箭,宝弓神箭乍然现世,或许真能胜过明将军。”
许漠洋亦道:“万人瞩目下,就算明将军如何掩饰,这个消息亦会传遍武林。只怕许多高手都会借机挑战明将军,这就足以让他以后的日子加倍难熬了。”
容笑风道:“若是林兄真能胜过明将军,且不说是否会引起江湖上各路高手的挑战,单是对明将军心志上的打击就足以让其武功难有寸进。”他这话不无道理,武功高明到明将军这样的程度,苦练已是次要,重要的反而是心境上的修为。
物由心大笑:“那我英雄冢上的第一个名字就要姓林了。”
众人自咐必无生望,但想到此处,俱是大为兴奋,浑然忘了此刻的困境。
林青却是摇摇头,面上不见丝毫悦容,一如平日的漠然,反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巧拙大师为何要将换日箭藏在这个隐秘的地方?难道他不想我们得到换日箭么?”
容笑风沉思一番:“巧拙大师必有深意。会不会是他生怕我们有了神弓良箭在手,便自认可凭此胜过明将军,反而懈怠下来,不思苦练?”
物由心道:“此话也有道理。就像一个人得到了削铁如泥的宝剑,心理上便有了依仗,舍本求末,不去练好剑法,成日总想着如何去凭借宝剑去削断对方的兵器,对付一般人尚可,对付明将军这样的大敌却是行不通的。”许漠洋与杨霜儿听得暗暗点头,物由心虽然平日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这份武学的见识确是不凡。
“你们看。”林青将手中的换日箭往众人眼前一举,却见那箭杆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换”字。那箭杆细若小指,若非几人都是武功高强眼力极好,在这昏暗的地道中定然看不清楚。
许漠洋道:“为何不刻上‘换日’二字呢?”
物由心笑道:“说不定巧拙大师还留下了另一支箭,上面定是刻了一个‘日’字。”
容笑风细细察看,却是一皱眉头:“此字笔意甚奇,尤其那最后一捺草草刻完,似是匆匆而就。我熟知巧拙大师的笔迹,字字铁钩银划,力透纸背,这一字却是不像他的笔风了。”
杨霜儿不解:“这说明什么?”
林青长叹一口气:“容兄见识高明,我亦做如此想。天机难测,看巧拙大师信中暗中流露的疑惑,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支箭是否真有换日之功,所以才藏于此处,不愿直接交给容庄主。”
众人心头一震,林青这话虽只是出于臆度,却也不无道理。
许漠洋想起一事:“巧拙大师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对我提到昊空门,但曾提及他门内只有一个师兄一个师侄,他师兄忘念大师数年前病故,师侄便是明将军又已叛出昊空门,巧拙大师已是昊空门的唯一传人,那么《天命宝典》又会留在什么地方呢?”
听许漠洋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的疑惑更甚。
林青道:“你们可注意到巧拙信中所说: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为徒……”
容笑风心念一动:“为何是要遵先师遗命?明将军和巧拙大师的师父有什么关系?那时明将军不过十余岁,除非是他大有来历,不然就算其天资令忘念大师心动,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非要有师父的遗命……”
林青点点头:“昊空门内与明将军的关系只怕远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物由心却是一心想着林青与明将军即至的大战:“如果此箭未必就是巧拙大师所说的换日箭,林兄你可有胜算么?”
“纵无胜算又如何呢?”林青脸色凝重,缓缓吟道:“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凛烈的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要你们答应我,无论我是否当场战死在明将军手下,亦绝不要丧了战志。如能有一人冲出重围,便是我们的胜利!”
几个人听林青直言不敌明将军,却坦然视死如归,期望用自己的生命鼓动士气,心头俱都涌起冲天豪气,伸出双手交相紧握,数目互视,眼神中俱是立意拼死一战的决绝与痛烈。
当下众人再不迟疑,往地道出口走去。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前路被一方大石挡住去路。
容笑风用手握住一截突起的条石:“只要我往左旋三圈,大石就将移开,外面便是渡劫谷口。趁敌人措手不及下,最好能杀到那石阵中,借着地势可略阻敌人,争取多杀几个。”事到如今,面对明将军威震塞外的精兵,他们对突围已然没有了信心,只求能多支持一会,让刀剑上多染几个敌人的鲜血。
物由心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听了一会,奇道:“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机关王算准了出口,大兵枕戈以待么?”
许漠洋惨笑一声:“反正都是一场血战,管那么多做什么?”
容笑风望向林青,待他一声示意便发动机关打开出口。
林青缓缓望向众人,但见物由心白发飞扬,容笑风虬髯直立,许漠洋面色刚毅,杨霜儿紧咬嘴唇。各握兵刃在手,虽然都颇紧张,眼神中却全然是一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
林青心头涌上万千豪情,直欲放声长啸,以壮这份慨然赴义的行色。对着容笑风重重一点头,只待洞口一开,便当先杀将出去。
容笑风手上用力,转动机关,大石毫无声息地移过一旁,露出洞外灿若锦绣的明丽朝霞、旭日天光。
外面却是一片寂静,全无半个人影。
众人不虞如此,俱都呆住,又惊又喜之下,强忍跳荡于唇角的欢呼声,压住一腔欲要沸扬而出的热血,互望几眼,淡然一笑,颇有一种肃穆的欢悦。
一阵强劲的山风从渡劫谷外吹入洞中,将谷内的清芬草气拂入鼻端,令人神志一爽;一注阳光破开晨雾,隐约可见几十步外便是那奇兀的石阵。
物由心喃喃道:“明将军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若说他猜不到地道出口还情有可原,但万万没有道理连一个士卒也看不见啊!”
众人面面相觑,预想中的杀机四伏却换成了如今一片平和的情形,虽是意外之喜,但若说明将军就此放过了他们,却是谁亦不敢相信,一时各人心情古怪,谁也没了主意。
容笑风面上阴晴不定,望向林青:“下一步怎么办?”
林青亦是把不准明将军的用意,沉吟道:“这数万大军不可能一时尽数撤走,我们仍是依原计划先去物老那墓中躲一段时间,伺机行事。”
许漠洋道:“我们本是计划暗中点倒几个小兵,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出去,可现在不见半个明将军的士兵,这个计划却是行不通了。”
容笑风叹道:“我料定明将军必有什么诡计,却是一点也猜不出眉目。”
杨霜儿道:“管他有什么诡计。反正我们早就做好拼死的念头,大不了最后亦是一死罢了。”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当下放开心怀,大摇大摆地走出地道,往幽冥谷的方向行去。强自按捺住挥之不去的疑惑,索性大声说笑,指点景物,内心中倒是想引出伏兵大杀一阵,也好过现在如蒙在鼓中般浑不知明将军意欲如何。
一抹晨光从林叶间透下,脚下的小路亦似镶起了天际边的绛红浅紫,一路上只见林萌匝地,晓风怡怀,景色悦目,草木轻扬。几人经了几日连续不断的战事,再亲眼见了杜四的惨死,本都是心中一片郁然,但此刻见到这如同仙境的美景妙色,不知不觉间都是心绪大畅,杨霜儿更是哼起了山间小曲,那有半分将临大敌的惶惑。
有了上次的经验,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绕出了那片气象森严的石阵,来到了幽冥谷中。一路上却仍是不见半个人影,且不时从路边惊起晨鸟,周围想来亦无伏兵,抬目眺处,已可从雾霭中隐隐望见英雄冢的那个亭子。
他们虽是绝口不提明将军,但各人心中都是一番猜测。眼见这方园数里不见一个人影马匹,亦看不到匆匆撤军的痕迹,都在思咐会不会是明将军故意下令不许人马进入幽冥谷,实难猜测其心意。可事到如今,亦只得将生死置之度外,见机行事。
物由心重回旧地,大是兴奋,忙着给几人介绍幽冥谷内的风物,又是说起那日初见时的情形,谈及杜四,俱是唏嘘一番。
林青眼望那亭上“天地不仁”的四个大字,心思一阵恍惚。想到自己本是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虽谈不上什么权势,却亦甚是风光。谁曾想为了这偷天弓竟然勾起满腹雄志,先是当着数千人面前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了战书,又是因杜四惨死,一箭射死与自己齐名的登萍王顾清风,与泼墨王交恶。纵是今日逃得此劫,日后且不说将军府会如何对付自己,亦要时时防备着京师中的缉捕,大概亦只能流落江湖,浪迹天涯,往日风光俱成昨日黄花,真真是造化弄人。偏偏此刻心中毫无半分悔意,但觉人生在世,若不能拼出这份血性豪情,做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更有何欢!是以这“天地不仁”四个大字方一入眼,更是觉得胸口如灌了杯老酒般涌起一股暖意,直欲跪拜于地,以敬谢天父地母,君临诸神……
其余人哪料林青的心中会有这许多想法,仍是言谈甚欢。
物由心大踏步走到那亭下的坟墓前,转过身来一躬到地:“我在这里呆了近十年也没有什么客人,今天有这许多的挚友登门,且让我好好招待一番。”众人见物由心姿势如此夸张,俱是大笑。
那墓门本是一个几百斤的大石,需用机关开启,物由心小孩心性,有意炫耀一番,先左搬右弄,解开了锁住的机关,却不直接开启墓门,而是用右掌往那大石上按去,要用他数十年的精纯内力将这阔达六尺的大石推开……
掌才一触石面,便听得“格格”的响动不休,那大石果然缓缓朝里退去。众人见物由心举重若轻,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重达几百斤的大石推开,俱是纷纷叫好,杨霜儿更是满面兴奋,不停的拍掌,口中大呼小叫个不休。
而物由心却犹是保持着推姿,立于墓门口,动也不动一下,便如痴住了一般。
只有物由心自己心中明白,他刚才就根本不及发力,那方大石便若活物一般自动朝里退去。更令他心悸的是:大石的退势与他的出掌配合的天衣无缝,掌到门开,外人看来似是由他将大石推动,其实他的右掌距离石面一直保持着肉眼几不可察的一丝间隙,枉自他运起了几十年的内力,却是没有半分劲道落在大石上!
明将军那似远似近的声音从墓中悠然传出:“我虽是算定你们必会到此处,却已多等了半个时辰,林兄是不是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