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曾得过一次流感。当时的记忆也转换成了文字,保管在皮革封面的书中。但他从不会翻看那一页。因为那是一页“禁止区域”的纸张。皮革封面的书里有好几处自己设定的“禁止区域”。那里写下的记述都是负面的记忆。如果一不小心读到那里,脑子里就会展开痛苦的经历。所以他从不特意重读染上流感差点死掉时的记忆,但就算不翻开书,他也能隐约记得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对琢马来说,记忆和回忆之间有着明确的差异,区分的方法就是保管的场所。
记忆是以文字状态保管在皮革封面的书里的。自己所见所闻的信息不会被主观意识所左右,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如实地反映在书中。与自己大脑相关联的记录本位于身体的外部,上面逐一记下了自己这个人所经历的信息。
而回忆则更接近留在心里的印象,而不是信息。像水彩画一样模糊的轮廓,和感情交融在一起。保管它的地方是自己的心里。
记录和回忆互相影响。因为蕴含在心里的感情和回忆也会作为信息之一记述在皮革封面的书里。相反,重读那本书时,心里又会产生新的感情和回忆。只要活在人世一天,这一重复就将永远不断地进行下去。
琢马穿好校服离开家时,身体有点摇摇欲坠。但他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十二岁染上流感时的回忆比较了一下,便判断出这次的感冒并不严重。自从星期五感冒以来,身体一直疲惫无力。琢马从“SUMMARt”买来信封,一边咳嗽一边走在街上。商业街的尽头是杜王町的町立图书馆,俗称“荆棘馆”。黑色的铁门后厚重得让人不由联想到外国的古城堡,上面爬满了荆棘。
双叶千帆打电话过来时正好是中午。
“感冒还没好吗?去医院了吗?有个地方正好适合现在的学长,想去吗?可以治好学长的感冒。不,不是医生那里。”
约好下午四点见面后,她便挂断了电话。
“荆棘馆”西式风格的屋顶上耸立着七座尖塔,上面覆盖着一面八角型的顶盖。琢马穿过铺满黑色地板的门厅,和眼熟的管理员擦身而过,坐到一层靠里面的座位上。离四点还有一段时间,他想在千帆赶到之前先把事情搞定。
他取出刚买的信封,在收信人一栏上写上“至东方仗助先生”。他学过模仿他人笔迹的技术,所以应该很难从笔迹上追查到自己。
自从在车站前的交通枢纽遭遇到东方仗助以来已经过了四天了,那以后仗助和他朋友都没有再来找琢马。
他们看上去有点犹豫不决。因为在寻找手臂上留有红色抓痕的学生时,竟然在学校里找到三十几个人。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但也不能完全放心。东方仗助和那些不良学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流露出的表情明显表示出熟谙自己的力量该使用在哪些方面。
琢马召唤出皮革封面的书,撕下其中的一页,那是设定为“禁止区域”中的一页。他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别误读到纸面上的内容,一边把纸装进了寄给东方仗助的信封里。把信封封好之后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因为只要和自己的身体拉开三十米距离,里面的纸张就会消失。原因还不清楚,但这就是皮革封面的书所具有的性质。
以前曾做过实验。把皮革封面的书放在桌子上或地板上,自己走去隔壁房间然后再回来,一般情况下书还搁在原地。但当它与琢马的身体相隔三十米以上时,回到房间后书就会消失。当然,并非是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只要在心里暗自诵唱一下,书又会从自己的手掌里浮现。皮革封面的书可以存在的范围限定于以琢马的身体为中心,半径三十米的球状空间内。但这么远的距离已经绰绰有余了。
将信封放进仗助的房间里,自己只要在他打开信封之前,待在那附近就行了。他家人应该会叫救护车,所以估计不会像织笠花惠那时一样因出血过多而死亡,所以,最后只能靠自己动手了。
图书馆里鸦雀无声。琢马一咳嗽时,声音就回荡在天花板和书架之间。双叶千帆比约好的时间早来了十分钟左右。
千帆身上戴着围巾和手套。虽然没下雪,但天色还是一样的阴霾。穿过商业街和车站后,看到陈放着一大堆墓石的陵园。陵园旁有一家意大利餐馆,外观上看起来像是用外国的单间房屋改建而成的。千帆想带他去的地方看来应该就是这里,她在店前停下了脚步。
“听说在这儿吃饭的话,身体不舒服的地方会有所好转。学长的感冒肯定也会治好的。”
入口处写着“tRAttORIA/trussardi”。琢马在皮革封面的书里检索了这一单词及其读音。
视觉信息的检索条数,0条。
听觉信息的检索条数,1条。
仅是听闻过一次这家店名。那是去年秋天的某一天,教室里有个女生提过“托拉萨迪”的店名发音。当时琢马将其当成了周围的噪音,并没有怎么留意。他重新注意了一下她们的对话。皮革封面的书里以文字的方式记述着过去被压缩的时间。琢马曾经历过的教室里的喧哗场景又一次展现在头脑中。他隐隐听到女生们的对话里提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们说一名做过手术后仍无望痊愈的癌症患者去这家店吃饭,结果第二天,X光照片上的肿瘤黑影就消失了。
“好吧。我挺有兴趣的。要再不解决的话,我真会因为感冒而倒下的。”
琢马瞟了一眼入口处的告示板,上面写着“今天的料理·根据客人的需求·3500YEN”。走进店里一看,里面只有两张圆桌。店内的气氛很不错,装修也很朴素典雅。但里面没有一个客人。他和千帆面对面地坐在一边的桌子旁。这时一个意大利厨师长走过来和两人打了个招呼。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琢马和千帆的双手,接着又看了看两人的眼睛,以及嘴唇的颜色和皲裂程度,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着,他往杯子里注满水,又回到了厨房。琢马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也没看到桌上有菜单,看来上什么菜是由对方自己决定的。店内开了暖气很暖和,但因为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他的感冒似乎又有点加重了。一阵恶寒向他袭来,他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眼花。他心想,如果上的菜不好吃的话就剩下算了。
他啜了一口杯里的水,感觉那水很是甘甜。据千帆从别人那儿听到的传言说,这儿的水是极为特殊的水,可以祛除眼球中的污垢。睡眠不足的人喝了这个的话,眼里的有害物质会随着着眼泪一起流出来。看来这家店用的都是延年益寿的健康食材。
“如果上的菜没放多少盐,份量也不够的话就郁闷了。”
千帆的身体每一部分都像能穿过炸面包圈一样的纤弱,但吃饭却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她的担心终究不过是杞人忧天。接二连三的端上来的菜都很美味。前菜、面食、主食都给琢马和千帆做了不同的东西,千帆吃上一口后,不由得赞叹道“太好吃了”。喝了一口汤后,她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陷入了惊惶的危机中,头脑不正常地喃喃自语着。
“如果这个能从自来水水管里流出来就好了……”
吃饭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琢马在吃前菜的凉拌菜时,夹了一点盖在上方的香草放进嘴里咀嚼,感觉到一阵浓浓的香味。香味从喉咙侵入鼻腔,刺激着粘膜。琢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流出了大量的鼻涕。多得像是要把脑袋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喷出来一样。但在此之后,苦恼了琢马好几天的鼻涕消失了。他的呼吸顺畅多了,可以从鼻子里吸入新鲜空气了。
“咳呼。”
正在吃面食的千帆突然奇怪的咳嗽起来,像是吃起来具有特殊食感的面食塞在了喉咙里。千帆难受地咳嗽着,可能是用力过度吧,小脸涨得通红。当好不容易把面食吞下去,咳嗽也停止了的时候,她一脸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肩膀。指尖触摸到的肩膀的那块地方软绵绵地凹陷了下去。
“肩膀上的淤青居然好了,以前一直是硬梆梆的。可能是咳嗽的时候肌肉放松了吧……”
琢马的主食是炖牛肉。他咬了一口牛肉,牛肉的香甜和调味汁溶在了一块,蔓延在舌头的表面。这一味道变成电子信号,一边迸发出火星,一边传至全身的神经纤维,震撼了自己的大脑。当最后一块牛肉进入胃里后,产生了异常的变化,像是切碎的肉片和调味汁起了化学反应一样,胃里开始发热。体内仿佛像熔岩溅裂一般灼热无比,不吐出来的话人会死的。正当他这样担心时,胃部开始吸收热量,可以明显感觉到热量通过血管输往全身的各个角落。像被温暖的大手抚过一般的安心感充溢了全身,恶寒消失了,所有的感冒症状全都不见了。
剩下的料理就只有茶点了。琢马一边等着,一边跟千帆闲聊着。她双颊绯红,头顶仿佛冒出腾腾的热气,一脸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
“真想回到过去啊,回到刚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再吃一顿。”
她一脸恋恋不舍地说道。
“回味一下不就行了,刚刚吃饭时的情景。”
“即使回味肚子也不会饱嘛。”
“平时都是这样吗?”
“难道学长不是吗?”
任何料理只要吃过一次,料理的味觉信息就会保存在皮革封面的书里。之后只要阅读这一记录,就像用微波炉加热一样解冻就可以了,然后舌尖就会蔓延出相同的味道,就像吃了完全相同的料理一样。
“一定是刺激了神经,给身体造成了错觉吧。我只要追溯记忆,就能感觉肚子吃饱了。”
“简直就像是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呢。真好啊,我也想产生错觉,再品尝一次刚刚的味道。”
千帆无比羡慕地说。她觉得书必须要有实体才行,但吃饱的感觉是虚构的也无妨。
琢马在皮革封面的书中阅读过去的记忆时,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思维回到了过去的时间。连续的文字符号瞬间俘虏了意识,并将其掠往过去某一时间存在的思维中。那时,自己的意识在回味过去,同时也在远远地俯瞰过去。就像脱离了肉体,往过去的时间转移一样。
“真是梦话一样的东西呢,时间转移什么的。”
“也许就存在于某个地方吧。那种拥有超能力的人”
拥有能够去往过去和未来的能力的琢马无法一口否认没有时间转移。
“比如说,通过那个人的能力回到过去,也许还能碰到小时候的自己。也许正好碰上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自己救了差点丧命的少年时的自己。”
两个人的饭后甜点都是提拉米苏。琢马吃了一匙后,感觉舌头很滋润光滑。吃完甜点后,不知从何时起,全身的肌肤也变得滋润光滑起来。
出了餐馆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虽然千帆之前写小说因为苦恼而肩酸背痛,但是现在肩膀的酸痛已经完全消除了,她提起轻快的脚步向前走去。看来那家店的料理确实有让人恢复健康的效果。两人都琢磨着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但最后还是想不明白。
“我接到妈妈的信了,她好像生活得很快乐。”
走到人烟稀少的住宅区时,千帆开口说道。
“再婚对象的职业是?”
“经营牧场的人。”
“真是意外的选择啊。”
她曾告诉过琢马自己父母离婚的事。母亲寻求新家庭的原因也是一些司空见惯的理由。
几盏灯火在夜色中闪烁摇曳,淡淡地映着青绿的草坪、浅蓝的狗屋和红色的自行车。双叶千帆一直缄默不语,于是琢马也默然地走在她的身边。
琢马和班里那群人的交往都淡如白水,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平衡。但只有双叶千帆是特别的,和她的关系一直保持着原状。这个问题比杀死东方仗助和广濑康一要更复杂难懂。
沉默地走到拐角时,琢马差点撞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在摆弄着手机,注意到琢马的时候已经迟了。他没能完全的躲开,两人的肩膀撞了一下。咣啷一声,男人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
琢马向男人道歉后正想往前走时,被身后的他叫住了。
“等等,喂。”
返过身一看,男人捡起了手机,以便摆弄着一边瞪着琢马。
“对不起就能解决了吗?看,完全没反应了,应该是摔坏了吧。”
琢马借着街灯的光亮再次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相貌。他的五官长得和类人猿一模一样,强壮的身体上穿着花纹很难看的衣服,粗壮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嵌有天使装饰的戒指。
千帆紧张得表情都僵住了,琢马则低下了头。
“真的十分对不起,我会反省的。手机的话,不如这样吧,带着保修卡去找商家的话他们也许会给你修好的。”
“开什么玩笑,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瞪着我干嘛!把我当傻子看?”
男人大动肝火地吼了起来。琢马好像无意中瞪了他一眼。他以前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小混混纠缠过。
“……不是,真的很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这次他试着用更诚恳的表情谢罪,但男人的怒火一点也没有消退,他狠狠地打了琢马的左脸一巴掌。本来琢马可以闪躲开的,但他却故意接住了这巴掌。
千帆在他身后尖叫了一声。他的脸颊燃起火辣辣的疼痛,像是男人的戒指擦破了皮肤。琢马捂住脸颊,指尖传来了湿润的触感。手指上沾染的血痕在街灯的光亮下灼灼闪亮。
“疼吗,死小鬼。用保修卡就能把这伤治好了?我告诉你,保修卡这种东西不是十全十美的,手机只好你出钱赔了吧?”
千帆凑近琢马,脸上写满了忧虑不安,琢马心想要让她安心点才行。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害怕吗?那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跟这只类人猿聊会儿。”
琢马把她打发到远处,可那个男人却插嘴反问道:
“混蛋,你刚刚说什么……”
“别那么急嘛。就算你听得懂人类的话,插嘴也是很没礼貌的哟。冷静点让我跟她说完,一会儿再好好听你说。还是怎么着?你要赶时间吗?赶着去搭开往家乡的船吗?这么急着回你的原始森林?”
琢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男人气得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像是火山要爆发了一样。
“真头疼啊,好像把你惹怒了,虽然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琢马脑海里浮想出皮革封面的书。书从他的手心浮出,轻轻地落在了手掌上。孩童时代,他认为这本书的出现是为了整理自己业已无法收拾的记忆,但实际上说不定正好相反。或许正因为潜在拥有这一能力,自己才能记住所有的东西吧。
男人扑上去想殴打琢马,这次好像是想给他的右脸一巴掌。真慢啊,琢马心想。皮革封面的书比他要快多了。翻到自己想打开的页面要比他的动作快多了。
这本书有一个规律。书页一定是从现在翻往过去的,所以瞬间就能翻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的记述那里。
就在男人的拳头快挨到琢马的右颊时,住宅区的上空响起啪的一声。眼前男人的左颊被划破了。脸上的皮肤卟的一声被割出了一道口子,血滴飘散在空中。男人捂住了自己的左颊,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没戴天使戒指的话,应该就不会割破皮肤受伤了吧。回去照照镜子就应该知道了,你的伤疤和我脸上的一模一样。这种遭到殴打的疼痛是你让我体验到的。所以,我想让你也跟着我‘体验’一下我的‘过去’。”
男人看上去有点害怕了,和琢马拉开了一段距离。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自己以前像这样伤害过那么多人,为什么今天晚上的这个家伙却一点也不害怕?喂,别那么畏缩不前呀。我认得你脸上的黑痣,派出所里贴着你的画像,跟那个通缉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五年前是不是干过抢劫?”
琢马想调查一下自己过去的视野内是否留下过这个男人的相貌。他在皮革封面的书中检索了一下男人的长相后,发现类似长相的肖像画曾贴在派出所的通缉令上。肖像画的旁边还揭载有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等,琢马说完这些话后,男人的脸色变得惨白。
“通缉你的那张通缉令不久前摘了下来,所以你就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游荡了?”
“……你要报警吗?”
“不。所以你快滚吧。”
“说谎,你肯定想给警察打电话吧?”
男子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便携式的小型刀子。琢马心想,你就饶了我吧。
千帆靠着住宅区的围墙,拼命地忍住满脸的恐惧。她并没有哭泣或是叫嚷,只用她那含着泪水的双眼凝望着琢马。她眼瞳中浅茶色的虹膜在街灯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动人。
“你要报警的话我就完了。拜托了,别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男人举起刀子。银色的刀锋微微地颤抖着。男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估计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捅上一刀吧。
琢马已经死心了。不是对眼前的男人,而是对事情不容抗拒的发展趋向。
男人猛地挥起了刀子,就在这一瞬间,琢马踢了男人的手一脚,刀子飞向高空,划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朝地面落去,琢马用食指和中指接住了它。然后像在考试时转笔一样,转动了一下刀子抓住刀柄。那个男人肯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琢马像给大厅里的西式蛋糕涂上奶油一样,用刀子唰唰唰地抚过男人的脸。
“这个还给你,还有,别望了捡起来再走。现在马上去医院的话可能还能粘上去。”
他把刀子塞进男人的手里。男人呆站在原地恍惚地盯着琢马。当琢马牵着千帆的手离开时,他感到脸上有些什么东西扑簌地往地面掉去。男人跪在地上捂住脸,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指尖渗出如泉的血流。
走出三百米左右,两人走进了市辖的自然公园。这座公园位于住宅区和商业区的交界处,白天常有老人散步,孩子们玩耍,热闹非凡,但天色一暗里面就空无一人了。漆黑的池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偶尔有鱼儿扑腾欢跃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空间中。
千帆在小桥上停下了脚步。水池的气味扑鼻而来溢满了四周,她有点呼吸困难,但仍坐了下去。膝盖微微地颤抖着,好像提不起力来。琢马走过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抱住他的腿,呜咽着说道:
“拿刀的那个男人说过,求饶的话,会后悔一生的。那个时候,救我的,果然是学长。”
她啜泣着。琢马知道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自己在这个少女面前使用了刀子,和一九九五年的那天一样。尽管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暴露的,但没想到那天居然会是今天。
琢马蹲在千帆的身边,用食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你很快就会认为,如果你和我没有扯上任何瓜葛的话该有多好。”
她抬头望着他,仿佛想问他为什么。他微红的眼眸里映出了琢马的面容,虹膜的颜色毫无疑问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甚至会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
耳边响起了鱼跃入水面的声音。他看到黑暗的水面上泛起了重重的涟漪,然后又消失不见。
为了将一个男人推往绝望的深渊,自己才活到了今天。那个男人名叫大神照彦。他十七年前结婚并改了姓氏。现在他有一个女儿。他的女儿名叫千帆。现在,她正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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