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笑道:“兄弟过奖了,我不过生逃命本领比别人强些。”
曲封眼神亮晶晶的,似充满干劲儿,他道:“我本担心你未必能成,这样一来,把握就大得多了。”
他一跃而起,拍着胸膛,道:“你只管去那大柱子处,我可替你将坏曲封瞒上一时半会儿。那大柱子处的曲封远不如这坏曲封,你定能敌得过他。”
盘蜒心知这曲封多半是那大曲封分出的魂魄,可又为何帮盘蜒对付他自己?他心头存疑,思来想去,终于道:“好,兄弟高情厚谊,在下铭记在心,只是兄弟自己也要保重。”
曲封冲他一笑,道:“快去,快去。”翻一个跟头,嗖地一声,跑的没了影。
盘蜒将陆振英背起,依稀记得以往两人交情密切时,自己常背着她这般游山玩水。但他已并非昔日浑浑噩噩的凡人盘蜒,而是心怀寰宇的太乙真仙,想起昨日情形,心中毫无起伏。
他照曲封地图所示,瞬息里许,不多时已到了那大柱子处,立柱位于海洋正中,色阴沉,白雾茫茫,那立柱高有百丈,细细长长,上头似用血刻着模模糊糊的字。
盘蜒查探一番,暗呼好运气,此地全无人影,那曲封的守卫并不在此。
听那曲封,这立柱共有三处,若能将三处全数破除,那曲封法力一落千丈,就容易制服多了。此柱与脉象连在一块儿,本该牢不可破,但盘蜒有的是逆转风水的法子。
此时,背上陆振英低哼一声,恢复知觉,盘蜒问道:“陆仙家,你伤怎样?”以陆振英的破云之躯,只要不当场丧命,伤势愈合极快,是以盘蜒毫不担心。
陆振英喊道:“我头疼,你放我下去,我不能吹风。”
盘蜒瞧见立柱东面有座岛,稍一闪,立时已在岛上,找一处洞穴,将陆振英放在里头,道:“如有凶险,就招呼一声,我立时就到。”
陆振英猛一抬头,朝盘蜒靠近,翘起红唇,向盘蜒吻来,但却露出又黑又尖的牙齿,盘蜒稍感惊讶,轻轻一格,将陆振英震开数丈。
陆振英惨叫道:“吴宗主,快跑!快离我远些!”蓦然间,从她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中,浓厚的黑影流淌出来,缠上她手足、衣衫、头发。那黑色怪物又涌至地上,与她影子融在一块儿,一眨眼,那影子直起身,如陆振英一般站着。
盘蜒身子一震,道:“玄夜伏魔功?”
那影子透着沉重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又感到寒冷彻骨,陆振英痛哭道:“吴奇宗主,我控制不了它,快走,快走。”
影子抬起头,盘蜒似觉得它在微笑,不久,那影子开口话,正是陆振英的口吻,声音却尖锐许多。
它道:“吴宗主,你是万鬼的魔头,你知道我终究放不过你。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你想让咱们万仙放松警惕,将万仙一网打尽,是么?”
陆振英哀声道:“我没这么想,它不是我,它是魔鬼,是魔鬼!”
影子尖笑道:“是,我是魔鬼!我是被命运捉弄,硬生生造出来的魔鬼。是我替你这胆鬼杀了曹素,杀了那些疯狂吃人的万仙。你想憎恨盘蜒,于是将对他那爱意聚在我身上,然后啊,你确恨透了他,能够狠的心杀他,但我却是你的夜壶,你的粪坑,你的污水沟么?”
陆振英颤声道:“我早不爱他了,他也早就死了,我比谁都清楚,你本不该在这儿,你本不该出来。”
影子看陆振英一眼,脑袋转了个圈,直面盘蜒,厉声笑道:“你杀不了的人,我替你杀,你做不了的事,我替你做!”
盘蜒急道:“你稍慢些,如今咱们的敌手都是那曲封,何必自相残杀?”
影子一扬手,黑影蔓延出去,化作个罩子,将盘蜒困住,它喊道:“死,死!万鬼的杂种!你若死了,咱们欠你的恩就一笔勾销!”呼喊声中,罩子里伸出万千黑索,凝聚浑厚罡气,朝盘蜒狠狠打下。
盘蜒使逐阳神掌的阳灯功夫,火焰莽莽,冲破黑罩,那影子扑向盘蜒,动作快捷无伦,形影难辨,陡然击出百余掌。盘蜒单手一转,全数拦下,飞起一脚,将那影子踢了出去,穿透岛,摔入海中。
他心想:“这影子远比振英本人厉害,更胜过虎鹤之舞。是了,她先前被曲封用轮回海真气击伤,所练的雷霆真气生出变化,竟由此走火,练成了这玄夜伏魔功!当年轩辕师兄正是凭借同样机缘悟道。”
只是陆振英功夫远逊轩辕,这玄夜伏魔功倒也不难对付。它大声咒骂,对盘蜒深恶痛绝,发自肺腑,复又跳了上来,黑索缠绕,化作无穷无尽的刀刃,朝盘蜒刺出。盘蜒使出万鬼万仙之体,散发金光黑雾,喀喀声响,又将那黑影打入海里。
陆振英口吐鲜血,竟也因此受伤。盘蜒心想:“这影子不会晕厥,只会死去,可若它死了,振英也必死无疑。”
他稍稍一想,在空中做了几个手势,那影子执念太强,猛然又蹿上,但盘蜒早布下异兽阎王的捕猎大网,那影子“啊”地惨叫,落入罗地网之中,那网现出形状,乃是无数蜘蛛吐出的丝来,坚韧至极。此招与罡万千变道理无异,可却静候敌人送上门,更加难以防范。
影子骂道:“臭万鬼的,死万鬼的,你有种杀了我,不然我万仙总有一要杀光万鬼。万鬼、万仙,所练功夫注定敌对,你施恩卖好,假仁假义,又有何用?”
盘蜒道:“以往金蝉所创的坠狱重生功,心中对万仙满怀仇恨,又为借助北妖性,故而成果与万仙互斥,然则我借鉴原有功夫,大幅修缮之后,已与原先截然不同。若非如此,我岂会提议联手?”
影子喊道:“你以为就这么算了?我万仙因万鬼而覆灭,我万仙也誓要毁了万鬼!”
盘蜒想起血云,冷笑道:“影子,你执泥于恩仇,心胸何等渺?成大事者,岂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影子仍要争吵,盘蜒将它捉起,一阵摇晃,朝陆振英身躯扔去,它落入地里,复又变作寻常影子模样。
陆振英稍稍镇定了些,望向盘蜒,苦涩道:“宗主,那影子所言并非我所愿,但确是我心底所想。你对我有恩,我不愿再骗你,要杀要剐,全凭吴宗主一句话。”
盘蜒暗想:“这丫头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真是死脑筋、老顽固。”赞叹道:“有趣,你这玄夜伏魔功当真奇特,原来这功夫竟有这般练法,真令我大开眼界。”
陆振英冷得发抖,道:“我原也一无所知,可忽然间,体内似乎突然多出一个我来,它将我功力全数夺走,将雷霆真气化作化作又黑又冷的寒气,我实阻拦不住。”
盘蜒沉吟道:“原来这功夫与黑蛇灵气颇为相近,莫非根源皆来自黑蛇么?”
陆振英吓了一跳,道:“难道我会沦为黑蛇教的教众,那你还是杀了我为妙。”
盘蜒斥道:“你什么话来?这功夫名曰‘伏魔’,自要慑服心魔,将其化为己用。你若能将玄夜伏魔功运用自如,比之雷霆剑芒,威力也不见得差。”
陆振英摇头道:“我还是压着它些,不放它出来为妙。”
盘蜒已被陆振英拖延许久,猛然想起,忙不迭又来到那立柱前,但柱子上的血字霎时消融瓦解,片刻后又聚在一块儿,成了个血人,那血人大喊大叫,如出生的胎儿,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盘蜒心想:“不好!”手指一点,残剑雨落,但那血人手一挥,海浪涌起,将残剑一并收了。他如渐渐成形的泥人般,露出本来面貌,果不其然,又是那曲封,只是此人满脸阴沉,冷冷望着盘蜒,脑袋上长着一对牛角。
那牛角曲封道:“是谁让你来的?”
盘蜒忽然只觉此人散发心念,探自己心思,手段直截了当,却比幻灵真气更为有效。盘蜒稍一恍惚,已被他探得少许。
牛角曲封叹道:“那吃里扒外的子,总是给大伙儿添乱。”
盘蜒暗忖:“这牛角曲封,与那羽翼曲封,还要曲封,只怕皆源自曲封元神,但彼此之间,消息隔阂,只需我下手快些,曲封之事也不会泄露。”
牛角曲封身子不动,骤然闪至盘蜒面前,一脚踢来,虽威力远比不上那羽翼曲封,但借助此间阴阳五行之力,也有排山倒海之威。
盘蜒挥手拦住,一转一甩,将牛角曲封扔了下去,暗想:“此人约有阎王三成功力,可操纵梦境风水,功力增长数倍,难以防范,也极难对付,若要取胜,只怕要半功夫,拖延一久,那时羽翼曲封焉能不知?”
牛角曲封矮身冲锋,双角突刺,盘蜒双手一握,那牛角一下子放出雷电来,盘蜒以吞山的长斤两,将电光隔开,又打出数招,也只是稍占上风。
他脑筋急转,不久心头一喜,已想到致胜法门,传声给陆振英:“等我封住他动向,你用玄夜伏魔功刺他脑袋。”
陆振英吃了一惊,答道:“可我这功夫用的不熟。”
盘蜒不等她答复,双手擒拿,使出异兽阎王的“夜猎阵法”,瞬间将那牛角曲封暂且与此地风水隔绝,牛角曲封瞪大眼睛,无法借助风雷火海,身形迟缓下来。
陆振英知机不可失,霎时咬紧牙关,无暇细思,将玄夜伏魔功当做轩辕雷霆剑芒来使,忽然黑影与自身融合,光影一晃,她一剑横劈,将牛角曲封脑袋斩断。这一剑之快,竟比她的雷霆剑芒更强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