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歌惊异的抬起头来,凝望着高坐台上,数日不曾移动分毫的玄衣老者,他倒没有想到这位人宗师竟与昔年名列榜三十六的神水宗主有旧!
海无涯其名,对于扶摇宫玄水峰一脉的弟子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百年之前,玄水峰在扶摇宫中远无今日这般声势显赫,在七峰支脉中,更是位处中下游的存在,后来只因获得了神水宗大部分典籍传承,底蕴大增,一举跃升为七峰之首,仅此于主峰扶摇峰!
可以,玄水峰能有今日的辉煌,全拜神水宗所赐,对于海无涯这位神水宗末代宗主,自然是了解远胜其他。
莫轻歌沉吟少许后,笑道:“前辈可以,你是怎么与神水宗主海无涯结识的吗?”
玄衣老者淡淡的看了莫轻歌一眼,笑道:“你很好奇?”
莫轻歌迎着玄衣老者的目光,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
玄衣老者先是长叹口气,随之目露追忆怀缅之色,悠然叙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当时老夫刚刚修成纯阳元神,意气风发,就于这祈雨台附近,与一位造化道门的嫡传弟子结下仇怨,将他打杀,被其师尊也就是当时还是道门真人的紫尘追杀。”
“句折自己威风的话,当时老夫真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不堪,一路向东逃亡,直入东海,可还是被紫尘这个牛鼻子道士给追上了。”
“老夫自认实力不俗,可毕竟境界相差甚大,与其交手不过十招,就已渐渐吃消不住,眼看二十招后,就要身陨当场时,被当时声名如日中的海无涯撞见,由其出手逼退了紫尘,将老夫救下。”
“此后十日,我二人结伴同行,其间畅谈武道,无所不言,收海师指点,老夫获益良多,能有今日这般成就,也与那十日同行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莫轻歌神色讶然,在道门之中,人宗师被称为真人,陆地神仙则被称为大真人,而紫尘此人,更是当世道门之首,造化道门的掌教大真人。
玄衣老者竟与两派之尊同时有所瓜葛,倒是让莫轻歌大感惊奇,而听其称呼海无涯为“海师”,便可知道玄衣老者对神水宗主海无涯十分尊敬。
玄衣老者此时又道:“海师于柱山生死论道一役中,被太白剑主的斩神一剑斩灭元神,让老夫倍感伤痛,因此许下两大夙愿,一是将紫尘这牛鼻子狠狠的揍上一段,以报昔年万里追杀的窝囊气儿,二是击败太白剑主姜太白,报海师十日指点之恩。”
莫轻歌悠然笑道:“若是晚辈猜的没错的话,前辈这两桩夙愿,一样也没完成吧?”
玄衣老者沉寂片刻后,胸中万般惆怅,化为一叹:“还真让你给中了,太白剑主姜太白雄踞榜第九近三百栽,陨落在其手中的陆地神仙也有双手一数,老夫当时纵然有心,也没那能耐将他从高高在上的剑道顶峰给拉下来,只得暗自蛰伏,退而求其次的先去寻紫尘这牛鼻子道士的晦气!结果”
苦笑一声,玄衣老者语气萧索,怅然感慨道:“结果,这牛鼻子竟然不声不响的铸就了大道根基,成了名副其实的陆地神仙,与其放对,老夫一如往昔,十招之后,渐入下风,二十招之后,含恨而败!”
玄衣老者的言语中既有不甘之意,又有钦佩之心,莫轻歌闻言后,薄唇微抿,忽而问道:“前辈昨日与晚辈提到过决战之事,敢问前辈,那与你决战之人可是紫尘大真人?”
抬眼看了看碧空如洗的穹,玄衣老者长吁口气,颔首点了点头。
莫轻歌也随其抬头看,语气平淡,漫不经心的问道:“前辈心中有几成胜算?”
玄衣老者侧着头,两眼斜睨着莫轻歌,笑道:“你子是在关心老夫吗?坦白,老夫半成胜算也没有,只是心中咽不下当年万里追杀的那口窝囊气,再,谁规定过,打不赢就不能打?”
莫轻歌讪讪道:“这倒的确没人规定过。”
玄衣老者嘴角溢出一抹笑意,不言也不语,半响后,眼睑一敛,萧索语气不改,喃喃自语道:“昔年神水宗虽未名列玄道十二,可也是传承上古的玄门正宗,非是邪魔两道,旁门九流,海师倒行逆施,举全宗之力协助东周,那是因为神水宗上代宗主,在一次磋较量中,被造化道门的老门主失手误杀,是误杀,可修为到了那种境界,收放存乎一心,又何来失手一?”
玄衣老者忽地嗤笑一声,语气中尽显嘲弄之意。
“简而言之,还不是神水宗锋芒太甚,一个顶尖势力的崛起,势必会改变下大势,重新划分利益,那时西夏还未崛起,邪魔九宗又向来是损人利己之辈,自是不必多提,可玄道就愿意将自身利益割让一部分出来吗?呵,舍己为人四字,大多时候只是口头而已!”
“对于此事,海师一直耿耿于怀,直至后来,两朝之争席卷神州,将下势力尽皆拉入局中,下一场关乎江湖王朝气运的大聚,棋局之中,非黑既白,造化道门站在西夏一方,海师自然不能与其共事?别无选择下只能站在东周一方,即是身不由己,又是意气所致可终究还是神通难敌数!”
莫轻歌闻言,微蹙着眉头,沉默不语,在他看来,就算是利益之争,上代造化道门掌教也不必痛下杀手,与神水宗结下不共戴的死仇,只怕其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曲折隐秘。
当然,这也只是莫轻歌一厢情愿的猜测,对于此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更与已经作古的海无涯两不相识,无法与玄衣老者一般感同身受,因此也很识趣的没有随意插口。
玄衣老者止口不言,没有再继续下去,忽而目光一转,凝视着着莫轻歌,幽幽所道:“这人越老,话就越多!你子半不发一言,该不会是不耐烦了吧?”
莫轻歌有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笑道:“晚辈正听的入神呢,连参悟石碑这等要事都忘了!怎会不耐烦呢?”
“老夫就爱听你这子话,中听!”玄衣老者抚须而笑,显然对于莫轻歌的回话很是满意。
就此这时,明月剑派的弟子陆陆续续,进入石碑神意所笼罩的十丈范围之内,莫轻歌与玄衣老者是以传音之法交谈,也不担心被人听见话中内容。
不过,除了冷月秋神色莫名之外,每一个经过莫轻歌身旁的明月剑派弟子,包括柳元宗在内,皆目露厉色,狠狠的瞪了莫轻歌一眼。
倘若明月剑派弟子人人皆会目射剑气的高深秘法,那么此刻莫轻歌只怕早已被万千剑气戳骨扬灰,不成人样了。
玄衣老者见状,不禁含笑打趣道:“刚才你教训那劳什子剑派的辈,虽然大快人心,可却有些不智,心像我当年一样,被人来个万里追杀。”
玄衣老者这一番打趣言语,将适才略显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莫轻歌无奈的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洒然道:“晚辈这人什么都可以看,唯独不能看脸色,若不将那明月剑派的柳姓高足踩进泥底,他还以为自个儿站在上哩,江湖中人讲究快意恩仇,若怕与人结仇,那还走什么江湖?安心在家耕地种田,岂不清净?”
玄衣老者语带赞赏之意的笑道:“这的极是,江湖江湖,将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醇酒,美人,仇敌,少那一样都不精彩,若无这些,就算成仙了道,那也寡淡无味,没多大乐趣可言!”
莫轻歌又笑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那位明月剑派的柳姓高足看我不过,晚辈也瞧他不爽,既然相看生厌,那么总得做过一场不是?晚辈这人呐,手上功夫不输人,嘴上功夫不饶人!”
玄衣老者闻言,这才想起莫轻歌将那柳姓子的剑法,与伶人戏子的杂耍剑术相比较,岂不正是嘴上功夫不饶人吗?
玄衣老者心中大乐,与莫轻歌愈发亲近,笑道:“好一个手上功夫不输人,嘴上功夫不饶人,性子与老夫当年如出一辙,嘿,对了,今日你还选陷字碑吗?”
莫轻歌缓缓摇了摇头,沉吟道:“不了,陷字决的最后一两分精髓,晚辈无论如何,都不得其中要领,因此打算另择一块石碑参悟!”
玄衣老者恍然道:“也对,你子虽然资不凡,可毕竟年纪尚轻,阅历以及见识都还不够,能领悟八九分精髓,已颇让老夫惊讶了,那接下来,你想要选那座石碑?”
莫轻歌皱眉思虑片刻后,正要应答,后面人群中就传来了喧哗之声,莫轻歌心有所感,立刻侧目望去!
只见一道宫装丽影乘风而来,长发如云飘舞,衣袂翩飞似碟,那无人可以比拟的绰约风姿,恍若与生俱来的摄人魔力,以及唯我独尊的雍容威严,使得这突然降临此地的绝色女子,犹若从神话之中走出的神妃仙子,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为其吸引,难以偏离分毫,神色俱是一片难掩的震撼之色。
实在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此风骨自在,美绝人寰的倾国佳人,飞掠而来的宫装女子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可每一个目光触及她的人,都感觉到那好似冰一般的冷漠,火一般炽烈,以及利剑一般的锋芒,这美的不似凡尘中人的女子,气魄更是如鬼似神。
因此,场中之虽为其容貌所惊艳,却不敢心生一丝半点的邪念!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刚才丢了大脸的柳元宗,此刻正用灸热的目光盯着凌空掠来的宫装女子,神情几近痴迷。
他原以为师姐冷月秋已是世间难寻的倾城佳人,可如今一看这宫装女子,方知何为倾国绝色。
那宫装丽人忽然侧头向着柳元宗看来,那双明亮远胜上繁星的美眸中射出冷漠的目光,这目光似利刃寒锋,凌厉无比,仿佛直接刺进了柳元宗的心底,令其呼吸一窒,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畏惧之意,情不自禁的倒退数步。
莫轻歌不禁心生感慨,邀月此女先不修为如何,单是这份与生俱来的摄人魔力,高高在上的睥睨之资,“风华绝代”四字,就当之无愧。
“移花宫主邀月,当真不俗!”
莫轻歌在心中由衷的评价道,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意不由衷的补上一句。
“嗯出场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