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邓九刚王西萍 本章:第一节

    三义泰生意上顺畅,作为东家的卜泰当然就高兴,每天闲着没事干要么在家里训练他的黑狗解闷,要么到赌场赌博,要么就到大观园跟和沙格德尔王爷喝茶、聊天。

    这天卜泰又来到大观园,沙格德尔王爷给他沏了一壶好茶,俩人边聊边喝着。

    卜泰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这茶喝到这个分儿上才喝出点味道来了。”

    沙格德尔王爷:“是吗?卜老爷能说出这是什么茶吗?”

    卜泰笑着问道:“沙王是考我?”

    沙格德尔王爷:“说说看。”

    卜泰又抿了一口,眯着眼睛慢慢地品着:“早春的毛尖!”

    沙格德尔王爷哈哈大笑:“让你说对了。这可是三十两银子一两的极品!好,算我的好东西没有糟蹋了。”

    俩人正说笑着,一个小伙计来到沙格德尔王爷跟前恭敬道:“沙格德尔王爷!”

    沙格德尔王爷不悦地:“你没看见我正在和客人说话吗?我早就说过,一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了,不必事事都问我。”

    小伙计弓身道:“沙格德尔王爷,今天这件事不一般。”

    沙格德尔王爷:“是有什么人来打麻烦吗?”

    小伙计:“不是。是江西景德镇的光远窑场送来一批瓷器。”

    沙格德尔王爷:“什么瓷器?咱们没有订瓷器啊?”

    小伙计:“说的是啊,可人家口口声声说是咱大观园的货,有茶具二百套、餐具二百套。那瓷器上还真的烧有咱‘大观园’的字样。”

    沙格德尔王爷疑惑地:“有这等事?”

    小伙计将手上的样品递过来:“这就是样品,请二爷亲自过目。”

    二爷接过茶碗在手里转着,仔细瞧着,只见那瓷碗烧制的特别讲究,碗口上绘有拉不断的云子边,中间的一侧是篆体的寿字,另一侧是大红的三个字——大观园。

    沙格德尔王爷端详着茶碗,说:“这事倒是怪了。卜老爷,你看看。”

    沙格德尔王爷把茶碗递给卜泰,卜泰观赏着:“你别说,这茶杯做得还真是讲究,二爷您看,这云边绘得多美气,与您的姓照上了;三个隶书又清雅飘逸,在咱归化城还没有哪家茶馆饭馆这样做呢。依我看管他是谁做下的事,这茶杯和餐具统统留下就是,就当是神仙送来的。”

    沙格德尔王爷说:“卜老爷说的是。他扭脸对小伙计说:你去把送货的人请进来。”

    不一刻,送货的客人走进来。沙格德尔王爷指着那茶具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送货人说:“掌柜子吩咐我们务必在九月二十八日将瓷器和帖子送到。说九月二十八日是云老爷五十大寿。我这里还有一个帖子和一封信,沙格德尔王爷一看就明白了。”

    说着,送货人将帖子和信递给了沙格德尔王爷。

    沙格德尔王爷甚为惊愕,他打开帖子,只见帖子上是八个绣红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沙格德尔王爷不禁大喜,赞叹道:“啊呀,真是个有心人……”

    送货人说:“老爷,还有一件东西。”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伙计抬着一个木箱走过来。

    沙格德尔王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卜泰插话说:“既是送你的东西,你打开看看不就明白了?”

    沙格德尔王爷吩咐下人将木箱打开,片刻功夫后从里面捧出一只威风凛凛的瓷老虎来。只见那虎有五尺多长,二尺多高,金黄的毛皮上带有黑色的条纹,那眉眼,那耳朵,烧制得特别逼真!

    送货人说:“老爷,这是掌柜的特意教窑上为您烧制的寿礼。”

    沙格德尔王爷心中暗想:这个许太春,连我属虎的都弄得一清二楚。

    卜泰:“真是不容易,难得有这么有心计的人。”

    沙格德尔王爷:“卜老爷,你猜这人是谁呢?”

    卜泰想了一会儿:“千里迢迢把瓷器给你送来做寿,肯定是了解你的人,也肯定是你恩泽惠顾过的人,知恩图报吗!我想……这个人应该是许太春了。”

    沙格德尔王爷:“好哇,让你猜对了。这正是许大掌柜做的事情。小仨儿,吩咐接货验货如数收下。再吩咐厨房备饭我要亲自陪远方来的客人吃饭。”

    大观园的伙计将送货的客人带下去歇息。

    卜泰起身告辞,却被沙格德尔王爷一把摁住。

    沙格德尔王爷:“你可不能走,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顿饭您是躲不过去的。”

    卜泰笑道:“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留下就是了。啊呀,这个许太春,脑子玲珑剔透,真是做什么成什么。”

    沙格德尔王爷:“我看也未必。要我说许太春做官就怕是不成。他是天生的一块做生意的料。你看他的三义泰刚开张不久就说是要做通司生意,时间不长能用俄国话和外国人谈生意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卜泰:“是哩,按说在通司行三义泰是个雏商,可是已经和俄罗斯的比斯克公司的经理伊万把五万斤大黄的生意做成了!”

    沙格德尔王爷:“做生意交际能力占头一位,许太春干这个行。他跟人交往谁都不讨厌他,得人缘儿。你卜老爷把银子投给他做买卖,还不是看好许太春这个人吗?”

    卜泰:“你这话没错,许太春既精明又诚实,把银子投给他比我自己管着放心。”

    沙格德尔王爷感慨地说:“看起来,做买卖信誉比什么都要紧啊!”

    当天夜里,沙格德尔王爷吩咐将旧餐具就茶具全部撤掉,统统换上许太春发来的新餐具新茶具。又将那只威风凛凛的瓷老虎摆放在大观园显眼的地方,顿时,大观园大厅里显得亮堂了起来!

    第二天,新餐具新茶具一摆上餐桌立刻就吸引着吃客的目光,一传十,十传百,到半前晌的时候,大厅里竟然座无虚席。

    人们纷纷议论道:“这个主意好,倒是个传扬名声的好办法!”

    “还有呢,谁想偷一个都不成,偷了你也不能用,不管走到哪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人家大观园的东西。”

    “还是人家沙格德尔王爷,真能想高招,怪不得人家大观园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呢!”

    一个中年客人欣赏着那茶碗,赞叹道:“这茶碗真是好看,弄得人都不舍得用了。”

    沙格德尔王爷在后堂品着茶,听着前面传来的溢美之言,心里那个美,许太春啊许太春,我沾了你的光了,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后生!

    上午,三义泰的账房里路先生正伏在柜上做账,伙计赫连小跑着进来:“路先生,同和轩的铁掌柜要见管事的。”

    路先生说:“带他去见云二掌柜。”

    赫连说:“二掌柜出去了。”

    路先生从账簿上抬起头来:“那你就让他先回去吧,等二掌柜回来了再说。”

    小伙计:“我说了,可铁掌柜说二掌柜不在就和您说话。”

    路先生:“哦,看来事情还挺急,那就让他进来吧。”

    同和轩的铁掌柜是个爱唠叨的人,一进来就对路先生说:“路先生,我的事简单,耽误你了你多大的功夫。我就是想请三义泰替我们同和轩做一百五十套茶具一百五十套餐具。模样和字样也都烦请贵号许大掌柜替我们设计一下。绘制图形需要多少银子,您给个话就是。”

    路先生被铁掌柜的一番话弄得莫名其妙,他说:“铁掌柜,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弄不明白呢。”

    铁掌柜:“路先生,您还装什么糊涂啊。我说的是就照着大观园的瓷器,我们同和轩也来一份!”

    路先生:“这事我不知道哇。”

    铁掌柜:“您别逗了路先生,满归化城的人都知道了,您说不知道,这话说得过去吗?同在一个归化城里做生意,你们可不能偏三向四的。”

    路先生:“哦,原来铁掌柜是在说许大掌柜为大观园订制瓷器的事啊,这事我也是后来听大观园的人说的。可是我们许掌柜他人现在还在云台山呢,给大观园配瓷器的事许掌柜事先也没跟我们说,你让我们该咋办呢?”

    铁掌柜:“反正我们要的是一个理,大观园有的我们同和园也得有!许掌柜在与不在都没关系,他在云台山更好,请他就近到景德镇一趟。至于价钱由许掌柜定。”

    路先生:“铁掌柜,这事……我可做不得主。”

    铁掌柜急了:“有什么做不得主的事?不就是银子吗?要多少我给多少就是了。我现在要的是面子,懂吗?我的客人都跑到大观园去了。好多吃客到大观园就为欣赏许大掌柜为大观园特定的那些茶具!”

    路先生:“哦,原来是这样。”

    铁掌柜:“路先生,哪有买卖上了门往外推的道理?您别再犹豫了,成与不成,快点给我个痛快话吧!”

    路先生想了想说:“好吧铁掌柜,我这就写信,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们大掌柜。你看成吗?”

    天傍黑的时候,黄羊回来了。进了门,还是那毛病,先咕咚咕咚灌一起凉水再说。

    听见动静,路先生忙走出来:“二掌柜。您可回来了!”

    “啊,这一天跑的,都没顾得上喝口水。”黄羊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咕嘟嘟地喝了一气,才问:“路先生,听你这话音,是柜上出什么事情了?”

    路先生:“二掌柜,一天的功夫就有十几家饭庄的掌柜子找上门来……”

    黄羊不解地:“咱三义泰和饭庄有啥瓜葛?他们找咱什么麻烦?”

    “也算不上是找麻烦,”路先生笑了:“说起来还是好事情呢,他们是找咱三义泰来订货。”

    黄羊:“订什么货?总不能也朝咱要大黄吧?”

    路先生:“不是要大黄,是要瓷器!”

    黄羊:“什么瓷器?”

    路先生:“什么瓷器?就要许大掌柜给大观园送回来的那两种瓷器,茶具和餐具。”

    黄羊:“呵,这是和大观园摽上劲儿了?”

    路先生:“谁说不是呢。”

    黄羊:“好哇!太好了,这真是天赐的生意呀。都有哪些家饭庄和咱订瓷器?”

    路先生:“都在这儿呢,我全都记下了。总共是十二家,大小茶具和餐具总共是六千八百套!”

    路先生把记好的单子递给黄羊,黄羊细细地看了一遍,举起来抖着晃着:“路先生,你还不敢做主呢,这是财神爷到了!”

    路先生:“咱们许大掌柜,这事办得也真神了!人还在千里之外呢,一夜之间就把归化城的茶楼、饭庄弄了个天翻地覆,都快赶上诸葛亮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是不得了啊!”

    黄羊兴奋地扑向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这笔买卖少说咱也得赚他八千两银子!能顶多少生意啊。真的是四两拨千斤。好啊!”

    这时候,恰巧张友和进来:“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高兴?”

    黄羊:“友和哥哥,今天到咱三义泰来订制茶具和餐具的饭庄都上十二家了!”

    路先生插话说:“一个个急得猴上树似的,一进门就催着我写订单。生怕晚一步就订不上了。”

    张友和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黄羊:“好像没有新餐具他们的买卖就一天也做不下去了似的!”

    路先生说:“赫连刚刚回来说,都把归化几家瓷器店的掌柜子们搞懵了。”

    张友和:“胡闹!这还不把三义泰弄乱了?那正经事也别干了?做生意靠的是商场上的功夫,得靠扎扎实实地做买卖挣钱。”

    路先生和黄羊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生意做张友和还这么不高兴。

    张友和说:“你们光知道坐在家里瞎高兴,也不问问许掌柜在外边受得什么罪?是死还是活?”

    黄羊:“许路得来送大黄时不是报平安了吗。”

    张友和:“说话又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会儿呢?这会他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黄羊把头扭过一旁没有说话。

    张友和:“南方战事频繁,本是不该去的,即使是去了也不宜久留。路先生你赶快写一封信催促许掌柜立刻返回!”

    张友和说完,扭身走出屋子,把黄羊、路先生二位丢在屋子里发愣。半晌后路先生才反应过来,问黄羊道:“二掌柜,那……饭庄订的瓷器还要不要告知许大掌柜?”

    黄羊:“信写好了吗?”

    路先生:“信还没写呢。这不我在等二掌柜你的话呢。”

    黄羊有点为难,闷着头抽起烟来。许太春是哥,张友和也是哥,到底该听谁的?咋两个哥哥的做法就差这么远呢?

    过了好一会,只见黄羊把烟袋在桌腿上磕磕站起来:“路先生,你立即给许大掌柜写信。把所要瓷器的数量、主家的店名都写清楚,特别是样式一定请许大掌柜精心设计。”

    路先生:“那要是日后张掌柜怪罪下来……”

    黄羊:“出了事我担着,对了,路先生,你把信的日期签在前一天。以后万一张掌柜问起来,就说是在他来之前就把信发出去了。”

    路先生:“嗯,这个主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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