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前往骊山裕陵守孝,所有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似乎都暂时得到了一个终结。
就像一场连绵数日的倾盆暴雨终于得以停歇一样,你知道它一定还会再卷土重来,可这一下来,却也没有风云骤变的迹象。
然而,就在这样风平浪静地沉寂一段时日之后,一个惊动人心的消息却在京城之中横空出世。一时间惊澜四起,众口铄金,很快就打破了这层浮于表面的平静。
因为此次的流言来势汹汹,不再只是街头巷尾为逞口舌之快的无稽之谈,亦不再是家长里短的八卦奇闻,而是事关当朝储君的身世。
光“太子并非周帝亲生骨肉”这短短十个字,就足以让全城的老百姓都谈之色变,让整个周朝皇室都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在这背后谋划这一切的,自然是对太子身世起疑的高珩。
作为太子极力想要铲除的对象,他比谁都明白,太子此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必然心中怨恨深重,一定会在暗中谋划,准备一血前耻。
一旦他从骊山归来重拾周帝的信任,自己和燕王府,以及所有与其相关的人,又将会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危局之中。
程金枝的遭遇已经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和教训。
他不能再等了。
“你确定,现在京城的百姓口中,都是这么传的?”
在京城城郊那处临湖而建的雅居中,元鹏站在阑干前迎风而立,在听闻玉壶传来的消息之后,幽邃的眼眸中映着一抹深切的忧虑之色。
自从那日与御书房与太子对峙,助高珩一臂之力以后,除了其间去王府探望过一次尚未苏醒的程金枝,他私底下便没有再与高珩单独接触过。
虽然二人之间相处的气氛比起从前有所缓和,但他仍能感觉到,高珩是个戒备心极强之人,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眉宇间更是有一种不出的古怪。
因为他不知道,太子被隐藏得衣无缝的身世,竟然早就被高珩和程金枝所惊悉。
他更不知道,高珩已经隐隐察觉到,太子和赵皇后,可能与南楚有着莫大的关系。
“千真万确,是属下派出去的人亲耳听到的。”玉壶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我们暂时还不能查到,这场流言到底是谁传自何人之口。”
“太奇怪了,知道当年这件事的人,除了你我和父王之外,眼下就只有赵皇后。既然我们不可能泄露半分,赵皇后对此事讳莫如深,自然更加不可能轻易告知他人,以免落入周帝耳中,惹来杀身之祸。”
元鹏容色严峻地抿紧唇角,一只手用力地扣紧阑干,显然在为这件突如其来的祸事感到担忧。毕竟他和楚王一心想以太子作为利用的工具,借以达到各自的野心和目的。
可周帝本就是疑心深重之人,这场流言声势浩大,一看便知是有人蓄谋已久,刻意为之。
一旦他闻风而动,开始对太子的身世起疑,如果没有得以覆灭这场流言的关键铁证,必定不会轻易消除疑虑。
可倘若他真的设法去证实,结果自然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
到时候,别是太子的储君之位,甚至就连他和赵皇后的性命,都将要付之一炬。
这样一来,自己心中所筹谋多年的愿景和期许,也就付诸东流,功亏一篑了。
“由此可见,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元鹏拧眉沉下一口气,眼角的余光却有意无意地瞟了身旁的玉壶一眼,眼中顿时氤氲四起。
“其他人会是谁呢?”
玉壶闻言若有所思地加深眸色,刚想再些什么,却见原本还在闭目沉思的元鹏突然扬手一挥,以极快之势拔出佩剑,指向了她的咽喉处。
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玉壶眸光一颤,显然没有料到元鹏会突然有此一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仅仅凝目片刻,便很快就调整气息,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之态。
“原来殿下到现在,都还是不肯完全信任我。”
看着元鹏近在咫尺的长剑,玉壶绷紧两颊冷冷一笑,脸上却全无畏惧之色,相反还透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蔑。
“你是父王信任的人,或许你一心效忠父王的确不假,可是否效忠于我,那可就难了。毕竟我在父王眼里,可远不如我皇兄那样讨他喜欢。”
元鹏冷哼一声,拿剑走近一步,抬眼迎上玉壶那双淡定从容的眸子,视线停驻片刻,唇角轻挑。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掉身边追随我的人,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背叛的人。我只是想提醒你,千万不要走错一步,也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否则,可不仅仅只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
面对元鹏这番故作凶狠的恐吓和威胁,玉壶假意认真地微微颔首,却也知道,他之所以会拔剑相向,只是为了试探自己,而并非真的想要动手。
但是出于给自己的主子一点面子,她还是没有直接戳穿,而是继续面色肃然道:“殿下的教诲,玉壶一定铭记于心。只不过,无论殿下此刻心中究竟怎么想,玉壶只想告诉殿下,我和殿下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太子倒台,于我们而言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殿下有时间在这里怀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倒不如想一想,该如何应付这场谣言。
“这一点,不用你来教我。”
元鹏收起佩剑,侧过头去有些不自然地闷哼了一声,继而将目光投向了涟漪起伏的湖面。
而隐藏在暗处操纵这场谣言的人,就好像浮动在这平静湖水之下的暗流,如果没有一场山雨欲来的强风助阵,根本无法让它浮出水面。
而且他深知,按照如今城中难以控制的声势,这场谣言迟早会传到周帝的耳朵里。
自己必须赶在周帝惊悉此事之前,找出那个躲在暗处兴风作浪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