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店里的客人都散光了,尼特族侦探团才终于在“花丸拉面店”后门外的空地集合。三个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阿哲学长却是一脸沮丧。
“酒混进杂质的时间已经特定出来了。”学长开口便这么说。“因为这次只有一瓶被动手脚……我们可是又把店里所有的货全都检查一遍耶!真不想再做第三次了。”
这么说来,第一次验货时学长好像也在那里帮忙啊?短期内重复两次几乎完全一样的工作,的确是相当费神。
“被动手脚的酒混在友造哥昨天傍晚分装出来那几瓶里,本来准备要直接送去给客户的。伯母今天早上才发现,所以应该是在这段时间内动的手脚。”
“我大致浏览过所有的录影画面,问题是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人靠近仓库啊?”
“而且仓库里没有其他监视器。早知道我就砸大钱弄来红外线监视器了!”
装设了有十成把握的高级器材却还是遭人入侵,少校显得非常懊恼。
“那间仓库还有其他出入口吗?”宏哥提出疑问,阿哲学长则摇了摇头。
“那对方是怎么进去的啊?友造哥分装时确定都没问题吗?会不会是之前就被动了手脚?例如第一次验货时漏掉之类的……?”
“不可能。”阿哲学长如此断言。
“别急着下结论啦!仔细回想一下再说。友造哥最后看到那些酒时都没问题,而且直到伯母发现之前也没有人靠近过仓库啊!鸣海小弟也看到了,对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
“这不就变成不可能犯罪了吗?根本没有其他潜入仓库的办法啊!”
阿哲学长和少校似乎都想反驳宏哥的意见,却又沉默无言。
“对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出声插嘴。三人同时转头盯着我瞧,害我有点害怕,但还是拿出一张列印好的店内防盗监视器图片,放在中间的木台上。
“还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在不被监视器拍到的情况下潜入仓库。”
“你说什么!”
少校一脸不高兴地问道。
“什么方法?”阿哲学长交叉起双臂。
“这个嘛……也就是说……”我指着列印图上一隅、拍摄到店内柜台的部分。“柜台后方不就是死角吗?只要弯腰走过柜台再进入走道……”
走道入口挂着深色布帘,和柜台后方连成一块拍摄不到的死角。
“就算真有死角,从里面的门进去还是会被那里的监视器拍到……啊!”
阿哲学长突然闭上了嘴巴。
“所以是从住家那边潜入的吗?”
宏哥接着说了下去。我点了点头。
柜台右侧进去就是友造哥的住家。只要从那里压低身子避开监视器,就有可能进入通往仓库的走廊。
“冈林商店目前歇业中,店里也不是随时都有人;只要有意,任何人都可能办到吧?”
“等一下,藤岛中将……”少校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以光靠可能不可能的观点来判断,这可不是益智问题。如果要采取那种入侵方法,就必须先掌握所有装设监视器的位置才行啊!”
啊……也对喔?
我的思考前提一直是“不能被监视器拍到”,但这是知道所有店内资讯的人才有的想法。正如少校所说,这不是单纯的益智问题,实际上——想用这个方法潜入,不但要知道店内设有监视器,还得清楚“躲在柜台内侧就不会被监视器拍到”才行。
“但目前说得通的,只有鸣海小弟提出的方法啊!”宏哥支持我的论调。
“问题是……宏哥,如果不能精准掌握监视器的装设角度,根本没办法采用这个入侵手法喔!”
“我知道了!犯人就是少校!”
“没错!”
阿哲学长率先举发加上宏哥跟着起哄,一场搞笑短剧突然就演了起来。宏哥和阿哲学长轮流扮演刑警、律师和法官,少校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宣称自己是清白的。直到最后无情地判决实际求刑阿鲁巴三小时,眼前的三人才终于回到现实,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几个人好像随时随地都很欢乐嘛……
仿佛为了挥去空白的气氛般,少校突然改变了话题。
“暂时先不讨论入侵方法好了。宏哥,你不是说外头的监视器好像拍到了嫌犯吗?”
宏哥瞥了我一眼,换边再次翘起双腿才点了点头。而我则将列印出来的图片放在桌上,都是从店的正面和后门两部监视器中撷取出的画面。
图片共有八张,每张都拍到了同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那位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超市店长。
“他昨天和前天都在冈林商店周围徘徊,而且一天还出现两次。”我开口说明。
“这人是谁啊?宏仔调查过了吗?”
“嗯,调查过了。我去了超市也去了公司问过,他应该是清白的喔?”
“所以你今天才穿西装啊?”
中午检查完所有影像之后,宏哥便换上西装出门进行调查,直到刚刚才回来。这人平常明明是个游手好闲的小白脸,这种时候手脚却特别快。
“那个人叫堀田清,是利市多的业务促进部经理。虽然官阶很高,但因为那家超市是他们开设的第一家店面,必须尽快让营运状况上轨道,所以才由他兼任店长。听说他最近每隔一天才进总公司一趟,其他时间就直接去店里上班,忙得不得了。”
“所以他是为了取得土地来盖停车场,才故意要让冈林商店倒闭吗?”
“那样也太乱来了吧?他可是堂堂大企业的经理耶?这种事万一传了出去,他的人生不就完蛋了?”
“但实际上他的确跟偷窥狂差不多烦人,每天都去游说友造哥卖掉土地啊!总觉得他身上有罪犯的气息……”少校这么说道。
“他昨天和前天都在酒馆附近晃来晃去,说奇怪也是有点奇怪。可是……就算店关门了也未必就会卖土地啊?他会笨到做出那种事吗?”
宏哥再度交叉起手臂。
“知道这位堀田先生哪几天去了公司,哪几天又在店里吗?”我试着提出疑问。
“嗯?昨天和前天在店里,大前天好像去了公司。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我有点失望。“本想说他会不会是看到了少校在装设监视器的情形……结果好像并不是这样。”
装设监视器的时间是三天前,如果那天他去了公司,那就不可能了。
“藤岛中将还执着于从柜台后方屈身通过以躲避监视器的论调吗?”少校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行喔?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还有一个人可能看到了装设监视器的情形——
就是由美小姐。
由美小姐正好在我到达时离开冈林商店,结果却又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子。或许她看到了少校装设监视器时的情形。
而且——她也有动机。
冈林商店一旦倒闭,阻碍她和友造哥结婚的绊脚石也就消失了。
我吞下了一股苦涩的滋味。原来侦探是一门如此讨厌的生意啊……?
“怎么了吗?”
宏哥发现我突然开口不语,探头看了看我的脸。我烦恼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个……请你们听了不要笑。这个想法和刚才一样,只是假设而已。”
我先替自己打圆场,接着才说出对由美小姐的质疑。少校露出三白眼瞪着我,宏哥一脸“不会吧?”的表情,阿哲学长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说只是假设了嘛……”
“嗯……啊,抱歉我笑了。由美小姐没问题啦!绝对不是她。因为友造哥昨晚分装完酒之后就和她在一起,直到今天早上。”
“咦……!?”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我深深地弯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几乎要把头塞进两腿之间。其实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实在不想怀疑由美小姐。
“他说之前吵了一架,大概是和好约会吧?居然在这种非常时刻……”
“不,听说是工作。好像是什么酒品鉴赏会吧?连远在冲绳的业者也去参加了,其中还有他无论如何都想进货的酒,所以才请伯母帮忙看店,自己跑了出去。”
原来如此——既然无法开店做生意、又没有订单不必送货,只好把精力放在进货方面吗?该怎么说呢?这两人还真是热衷于工作啊……
嗯?冲绳?
“然后两个人就一直喝到早上了吧?”
“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啊……?”
“算了,没差啦!我去找由美小姐聊聊好了,说不定她在装设监视器那天看见了什么。”
“宏仔,你认识人家吗?”
“向漂亮女生打听消息不必认识对方啊!”
“可别打听进宾馆里喔?友造哥一定会砍死你!”
“这个嘛……就要看到时候的气氛啦!我可没办法保证哪……”
阿哲学长朝宏哥的脑袋猛拍了一下,接着便站了起来;少校和宏哥也跟着起身。三只拳头在、木台上方互击一下之后,三个人便默默地走出了大楼之间的峡谷。
独自留下的我依然满怀莫名的无力感,一时之间仍无法从第三阶逃生梯上起身离开,只能愣愣地看着地面。
要是冈林商店就这么倒闭了,友造哥和由美小姐就能结婚吗?我忽然想起这件事。爱丽丝应该会很伤心吧……?这么说来,爱丽丝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努力调查的吗?
那么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因为这个想法实在太离谱,甚至让我觉得就这样置之不理、不去确认也好。
就在脑海中愚蠢的想法不断发酵膨胀到快要爆炸时,一样冰凉的物体突然靠近我的脸颊。
“——唔哇啊!”
我吓得直接往后仰,从楼梯上滑了下来。
“吵死人了!你小声点行不行!”
原来是明老板。拉面店营业时间似乎已经结束了,明老板脱掉了背心,转为上半身只缠着布条的准备中模式。她把装着冰淇淋的杯子塞进我手里,在我身旁坐下。这件事我想很久了,拜托你不要以这副模样靠过来,我实在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啊!
“你不吃吗?那我把两个都吃掉啰?”
明老板边说边将自己那份冰淇淋送进嘴里。我连忙拿起汤匙。
“这……是日本酒口味吗?”
“没错。友造送来不错的甜酒,我就拿来试试看了。之前就想做做看,可惜一直找不到对味的日本酒……”
冰淇淋在舌尖上融化,一股米的香气通过鼻腔。
“好吃吗?”
我点了点头,深深觉得幸好这个人没有专注于煮拉面而放弃制作冰品。
“我也要拜托你喔!”
“……咦?”
“要是那家店倒了,我也会很伤脑筋。你就帮帮他吧!”
我呆呆地凝视着明老板的侧脸,许久之后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对我这么说呢?我不禁感到疑惑。然而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明老板大概早已看出我又为了无聊的问题而苦恼吧?
我实在是欠这个人很多人情。再吃一口有着复杂味道的冰淇淋,只觉得酒精的微微热度掠过了咽喉。
我是侦探助手,而且接受了友造哥的委托。我和着甘甜而苦涩的冰淇淋吞下这理所当然的事实,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