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也不回答,仔细将喊话和渐渐围上来的人群看过,现这些人的衣着也完全异于匈奴人,便问:“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要无端招惹那些野猪?”
那位喊话人听到冒顿的问话,立即明白冒顿非神,乃实实在在的匈奴壮士。
喊话人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下腰去,恭敬地说道:“我们是桃李堡的民众,在此驱逐野猪。敢问壮士,深更半夜来这老林子里干吗?”
冒顿朗声答道:“打此经过,现有人狩猎,怕惊扰了猎场,便到树上暂避一时。”
喊话人看了一眼6续聚拢过来的人群,客气地对冒顿说:“壮士对我们桃李堡有恩,对在下更有救命之恩。烦请壮士到我堡上稍作停留如何?”
见冒顿没有回答,喊话人又自我介绍说,他姓廉,叫廉璠,是桃李堡的堡主,特别邀请冒顿到他家做客。
桃李堡?桃李堡是什么去处?
冒顿见这位叫廉璠的人诚恳邀请,自己也对这群人充满了好奇,想做进一步的了解,加上夜过莽岭,有人相伴自然更好,便轻声应诺了。
这次失败的狩猎,使这支狩猎队伍死去三人,更有多人轻重不等地受了伤。
廉璠招呼众人动手,抬起了重伤者、殉难者和野猪,向山外走去。
冒顿又觉奇怪,人已经死了,他们要将死人抬到哪里去?
突然,一个小伙子对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出一声凄厉的、充满了无奈的大喊。
接着,其他小伙子立即响应,林子里立即鼓荡起了歇斯底里的呼叫声,久久在黑洞洞的森林里回旋。
冒顿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狂呼大叫,只觉得喊声中充满了凄凉,让人不由得想随之嚎啕大哭。
冒顿与这些人不熟,不便张口问讯,可心中着实不是滋味,随着人群默默走了下去。
出了老林子,冒顿打了几声口哨,大红便跑了过来,令那些狩猎的人好生羡慕。
刚才那位带头呼喊的年轻人走到冒顿面前,将冒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趁冒顿不备,一个扫堂腿向冒顿踢去。
冒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出右脚硬生生踢向小伙子扫来的右脚,两脚相撞,小伙子的身子转了半个圈,仍然收势不住,呼啦啦倒地,又向后翻了个跟头,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廉璠看得真切,呵斥那小伙子道:“怎么能对恩人如此无礼!”
小伙子原本想试探一下冒顿的本事,结果被摔得龇牙咧嘴,勉强爬起身来,走到冒顿面前,也不言语,向冒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闪进了队列里。
冒顿随众人朝北偏西方向走出不远,翻过一道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城堡,看上去好像比龙城还要大一些,越加觉得奇怪。
在匈奴,除了龙城,怎么又突然冒出来第二座城堡呢?
冒顿满心疑惑,随众人进了城堡,现城堡内的布局则与龙城完全不同,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小城。
他问廉璠为啥城里还有城,廉璠解释说:“那不是城,是一家一户的院子。”
院子?院和城的区别在哪呢?
冒顿本想继续探问,这时,城堡内狗吠声大作,吱哑哑的开门声不绝于耳,接着传来了女人的号哭声,整个城堡立即被哭声喊声充斥,沸腾起来了。
廉璠心情沉重地对冒顿说:“壮士请先到我家休息,我稍作安顿便来陪你。”
冒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与匈奴不同,感到什么都新鲜,便坚持要与廉璠一起去处理事务。
此时已过午夜,漫天星斗闪烁。
各户人家先是查看自家的人有没有受伤,接着便聚到了殉难者和重伤者家中,无奈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殉难者都是还未娶妻的精壮青年,更给暗夜增添了悲壮气氛。
很快,在自愿者的帮助下,殉难者被装入一个个大木箱中,冒顿听人们称那个大木箱叫棺材。
廉璠带人抬着棺材出了城堡,后面跟着扑天喊地号哭的人群,哭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
送葬队伍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停了下来,有一人遍观山势,指点了三个方位,众人便在那人的指点下挖坑。
冒顿问廉璠那人在干什么,廉璠说,在为死者寻找吉穴地,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很讲究的,一般人搞不明白。
冒顿想,既然人家一般人都搞不明白,那自己就更搞不明白了。
廉璠又说,这三个死者都没有娶妻生子,又不是寿终正寝,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入土为安。
所以,一切丧葬仪式都从简了。
要不然,必须在家里设灵堂,以供亲友祭奠,尸体停放几天才能下葬。
人死了还要停放几天?为什么?
冒顿想不明白,此时又不便多问,只好揣着满腹狐疑,看着送葬的人将棺材放进刚挖好的坑里,埋掉了。
这些人的葬俗与匈奴人的葬俗完全不同。
匈奴人死后要先将死尸放在草原上让野狼鹰隼将肉身吃掉,待仅剩骸骨后,再将骸骨捡到一起埋掉,是谓天葬。
匈奴人只将悲痛深深埋入心底,用低低的哽咽来抒对死者的不舍与怀念,从不放声大哭。
送葬完毕,人们伴着那一步三回头的哭声往城堡走。
又是那个刚才给冒顿使绊子的小伙子,对着漆黑的旷野再次出狮吼般的狂嚎。
嚎叫声在漆黑的夜色里久久回荡。
冒顿随廉璠返回城堡,一一看望重伤者。
最后,廉璠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将冒顿带回自己家中。
此时,日头已在东方的山冈上露头了,并将霞光扬的满世界都是。
不久,城堡里的几位长者,在廉璠的邀请下,也聚到了廉璠家。
一晚上的接触,冒顿现,这些人除了会说匈奴话外,还使用一种冒顿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们与冒顿交流时使用的是匈奴话,而互相交流时则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
冒顿并不知道,他已被众人让在了最尊贵的位置就坐。
一夜没睡,冒顿感到既疲劳又饿渴,只想吃喝以后好好睡一觉。
盛满食物的盘盘碗碗端上桌一大堆,还有美酒。
冒顿想到,这里的人什么都与他们匈奴人不同,连吃饭也是如此排场。
廉璠最先给冒顿敬酒,尊敬地说:“要不是壮士出手相助,今天的后果不堪设想呀。”
廉璠说着,竟然声泪俱下起来。
一夜的忙碌,廉璠将悲痛与无奈深深埋入心底。
此时回到了自己的家,在几位长者面前,突然感到了孩童般的委屈,竟然大声嚎啕起来,泪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冒顿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廉璠,也不知如何谦虚,不好意思地举起酒具,大大喝了一口酒。
冒顿再将在座的人仔细打量一番,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匈奴人吗?怎么无论是吃饭还是穿衣,你们都与我们匈奴人不同呢?”
廉璠此时已恢复了常态,苦笑着,说:“壮士可能是第一次来到这边墙脚下吧。
“边墙脚下有许多我们这样的城堡。
“我们都来自边墙的南面,为了躲避灾荒、战乱和没完没了的劳役,6续冒死来到了这里,在能打井的地方打井建村,开荒种地,不能打井的地方就像你们匈奴人一样养畜游牧。
“匈奴的大官不管我们,边墙南大秦国的官员想管也管不着我们。
“我们不敢再向北走,也不愿再回到边墙南去。
“连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们是秦国人还是匈奴人了。”
“边墙?边墙是什么东西?”冒顿更加不解。
廉璠解释道:“壮士一定知道前面山顶上的那道大墙吧。那道大墙便是大秦国修筑的边墙。”
原来那道大墙叫边墙。
冒顿正要追问大秦国修筑边墙的用意,只听一位长者说道:“我们每年都要向赵王堡进贡粮食,应该属于赵国人吧。”
冒顿也弄不明白怎么又跑出来个赵国。又问了几个问题,终于弄明白了,这些人来自另一个国家,他们既种粮食也养牲畜,是一个不受任何政权约束的群体。
从人们的话语中冒顿也听出,他们一年里有半年时间靠野菜勉强度日。
加上土匪不断灾荒不断,这些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你们不是猎人,无端招惹那些野猪干嘛?” 冒顿不解地问。
廉璠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壮士哪知道呀,我们这里有三大天敌,一曰天旱,二曰野猪,三曰野狼。
“如果老天不适时下雨,我们的土地就会歉收或没有收成。
“我们千辛万苦种出来的庄稼,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野猪会在一夜之间将我们的收成糟蹋的一塌糊涂,我们欲哭无泪呀。
“野狼更是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养的羊本来就少,让狼群祸害一次,就损失近半呀。”
廉璠用无奈的口气给冒顿解释道:“每年的秋冬相交之季,我们都要组织几次驱赶野狼、野猪行动,只求野狼、野猪离我们远一些。
“为此,我们每年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壮士昨天已经亲眼看到了,要不是壮士出手,在下今天就不能陪壮士一起吃饭了。”
众人又是一阵感激的话语。
冒顿问廉璠:“照你这么说,你们仅仅是为了驱赶而不是猎杀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