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璠回答:“是呀,我们就是凭着人多势众,虚张声势,以图将野猪吓跑。
“可尽管如此,还是会受到野猪的攻击,造成无为的伤亡,我们想都不敢想专门猎杀野猪。”
冒顿笑了,说:“这是因为你们不懂野猪的习性,驱赶的方法不对造成的。
“比如昨天晚上,如果你们不射杀那两只小猪崽,等猪群过去以后,在后面狂呼大叫,就能达到驱赶猪群的目的。”
于是,冒顿将野猪的习性详细讲了一遍,最后强调说:“以后如果再要伏击或驱赶野猪,千万不要射杀走在猪群最前面的猪崽。
“待猪崽过去以后,你们尽可以射杀走在猪群中间的母猪。
“这时,整个猪群都急着跑到前面去保护猪崽,就顾不上进攻猎手了。”
廉璠和众长者听了冒顿的解说,恍然大悟,又急忙给冒顿敬酒,感谢冒顿的指点。
廉璠感慨地说:“我们原以为猪崽皮薄肉嫩容易被射杀,所以,每年在驱赶野猪时,总是先对猪崽下手。
“没曾想正好犯了大忌讳,无端惹怒了猪群,遭到了猪群的反攻。
“我们每年在驱赶野猪时,都要有伤亡,原因原来在这里。”
冒顿又将狼群的习性给众人讲了一遍,最后说:“狼群走在最前面的是头狼,如果开始就射死了头狼,狼群也会和你们拼命的。”
众人点头答应。
一夜没睡,加上又喝了酒,人们一个个哈欠连连。
众人正准备结束用餐各自回家休息,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连续不断的、冒顿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很大声音。
廉璠和众长者立即惊慌起身离座,廉璠急切地对冒顿说:“鼓声响了,有土匪。壮士暂且在我家休息,我们出去看一下。”
冒顿的好奇心再起,立即精神大振,哪肯休息,随众人一起上了城堡的敌楼。
冒顿看到,城堡的大门已经关上,城堡内的青壮年都手持刀枪弓箭涌上城头。
这时,正有十几匹快马飞奔而来,立在城下,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桃李堡的人听着,限你们十日内将粮食送进赵王堡,过期不送,血洗你们桃李堡。”
那人喊完话,也不等回话,十几人已经飞马而去。
廉璠轻叹一声,对冒顿说:“原来是赵王堡的人来催粮的。今年收成不好,将粮食给了他们,我们就得挨饿啦。”
昨晚给冒顿使绊子的那青年愤愤地说道:“我们手里的刀枪也不是烧火棍,干脆和他们拼了。”
“人家三四百号人呢,我们拼得过人家嘛!” 廉璠呵斥道。
那青年不服地颈着脖子说:“我们的人加在一起,远比他们多,为啥就不能与他们对抗?”
“人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们惹得起吗?”廉璠摇头道。
“这赵王堡是什么来头?在哪里?他们为何要向你们要粮食?” 冒顿刚才已听那位长者提到过赵王堡,只是没时间细问。
“说来话长呀。”
廉璠一边陪冒顿走下敌楼一边说:“当年,秦军攻破赵国都城邯郸后,一部分赵国贵族又在代城立赵悼襄王的嫡长子嘉为赵王。
“几年后,秦军向代城开了过来。
“赵王嘉知道自己绝非秦军对手,带了几百人弃城出逃,向北来到了我们这里,建堡而居。
“他们既不种田也不养畜,靠着几百兵马,逼迫我们这些城堡供给他们粮食。
“我们惹不起他们,只好每年给他们提供粮食牛羊,供他们用度。”
冒顿大怒,说:“在我匈奴的国土上,岂容他国亡君在此为非作歹。你们且等着,待我唤来我的弟兄们,灭了他这个赵王堡。”
廉璠听到冒顿的口气如此之大,问道:“壮士的弟兄有多少人?”
冒顿不答,说:“他们不是给了你们十天期限吗?十天里,若赵王堡的人再来催要财物,你们想办法拖延便是,待我从我的营地回来,咱们再商议攻打之事,你们加紧练兵就是了。”
廉璠自然不知冒顿所说的营地在哪里,问道:“壮士的营地离这里远吗?营地里有多少人?”
冒顿觉得厌烦,便如实答道:“我是你们这个万户的万户长。”
廉璠大惊失色,跪地便拜,嘴里说道:“原谅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万户长驾到,多有怠慢,死罪,死罪。”
匈奴人没有跪拜礼,冒顿不知廉璠突然跪在地下干嘛,但感觉到廉璠是在给自己认错,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干啥?你跪在那里干吗?还不赶快起来。”
廉璠仍伏地跪拜。
这位廉璠有四十岁年纪,一日来的接触,冒顿现廉璠办事干练,为人彬彬有理,在堡里有很高的威望。
冒顿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特别让人放心。
怎么突然间变得这般没有骨气,给人下起跪来了。
冒顿并不知道,这是长城南的平民见了大官以后,必须要行的大礼。
见廉璠仍不起身,冒顿便弯下腰去一把将廉璠拎起,说:“你挺大个人,干嘛给人下跪,还不快起来。”
廉璠的目光里充满了胆怯,缩头缩脑地站在冒顿面前。
其他人更是大惊,不知廉璠为何突然间给冒顿下跪。
那个曾经给冒顿使绊子吃了亏的小伙子,是打心眼里佩服冒顿的,听冒顿说要灭了赵王堡,正与他的想法一致,激情澎湃之余,见廉璠突然给冒顿下跪,更觉蹊跷,再次审视冒顿。
冒顿知道事情已非常紧急,不能再无端耽误时间了,便说:“时间紧迫,我们各自行事吧。”
刚将冒顿送走,廉璠便紧急召集几位长者商议对策:
“那位关键时刻出手相救的壮士,原来是匈奴的万户长。如今,他回营地搬兵要灭赵王堡,让我们练兵以待。我们该当如何?”
众长者皆惊讶,仔细回想,似乎并没有怠慢这位万户长之处。
一位长者说:“他要灭赵王堡,目的何在?”
“当时他只说,在我匈奴的土地上,岂容他国亡君在此为非作歹,并没有说其他理由。” 廉璠说。
另一位长者说:“看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万户长,想必是有背景的人物。他能一举杀掉凶猛的野猪,又熟知各种动物的习性,确实有些本事。”
廉璠点头说:“本事确实有。昨晚扬武趁他不备对他使了一着扫堂腿,我当时还担心他会当场倒地丢丑,没曾想那小子在关键时刻踢出了一脚,反将扬武踢了个跟头。
“这等身手,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只是担心,这小子灭了赵王堡以后,会对我们怎样。”
众人一时无语。
这些年来,他们的内心一直就有一种纠葛,在别人的国土上生存,他们的心一直就不塌实,担心匈奴人不让他们过太平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将会有什么不幸突然降临在他们头上。
好在匈奴官府一直没人过问过他们。
现在突然冒出个万户长这样的大官,并且显然已经引起了这位万户长的注意,谁知下一步会是什么命运等待着他们呢?
众人一时又猜不透。
现在已经到了他们每年集中练兵的时间了,既然那位万户长让他们练兵,那就先练兵吧,也可通过练兵自卫,等万户长的大军到来以后再说,是祸躲不过。
廉璠喊来了那个叫扬武的青年,就是那位给冒顿使绊子的小伙子,让他组织练兵,并严令堡内居民,没有要紧的事,谁都不能出堡,以防他们练兵的消息走漏出去。
这次练兵非同小可,几位长者全都当起了教官。
原来,这桃李堡的居民是有来历的。
当年,赵国名将廉颇受奸人郭开排挤,丢掉了兵权,心里愤愤不平,便准备到魏国去谋出路。
自己前途未卜,无法带家小一起去亡命天涯。
若将家室继续留在赵国,廉颇料定,自己跨过国界的那一天,便是家人被屠杀的日子。
廉颇在逃离之前,先安排家人向北而去,到匈奴避难,待他在魏国站稳脚跟以后,再设法到匈奴去迎接家人。
没曾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逃到匈奴的家人在过上较稳定的日子以后,便派人去打听廉颇的下落。
他们得知,老将廉颇已经客死楚国,不知魂归何地了。
气愤之下,他们潜入赵国都城邯郸,刺杀了仇人郭开。
桃李堡的几位长者,当年都是廉颇的部将。
廉璠是廉颇的儿子。
如今,赵国没了,若回到故土,秦朝统治者是不会饶了他们的,惟一的办法便是在这里偷偷生存下去。
所以,他们尽量不招惹是非,逆来顺受,苟且偷生。
为防不测,练兵是不敢荒废的,每年的农闲季节,他们都要组织青壮年练习一段日子。
赵王堡的人几乎每天都要来吆五喝六地催粮,搞得人心惶惶。
桃李堡的人更是不敢大意,加紧练兵。
看着连日来紧闭的大门,廉璠的心里更加矛盾:匈奴万户长的大军到来之后,让不让他们进入堡内呢?
第七天头上,冒顿和他的弟兄们来了。
看到加上冒顿仅仅来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廉璠的心里更加复杂。
一方面,没有了匈奴大军压境带来的恐惧,可仅凭这几个人就要攻打赵王堡?
显然是要将他们桃李堡的壮丁作为主力来使用。
这样一来,死伤的可都是他们桃李堡的人呀。
这几天,廉璠他们虽然也训练了近三百人,那可是堡内所有的青壮年,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桃李堡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