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家由良住在奥多摩,我们开车去他家。高木先生看来心情不错,跑车开得几乎要在道路上飞起来了。他这种把公路当赛车道的开车方式,驾照居然还没有被吊销,我开始相信警视厅休息室里悄悄流传的谣言了。高木先生一定有过硬的后台,才能这样在警视厅,不对,是在东京都一带随心所欲地行动。不过,对于这件事的真伪,我还不至于傻到当面去问他。即使问他,他也一定不会说实话的吧。他总是让别人象猜谜一样猜他话里的意思,是个从来不喜欢直截了当的人。
由良的住宅是在靠近奥多摩湖的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高大的树木掩映下的,是一所气派非凡的西洋式别墅。
“他靠卖画挣了不少钱呢。”高木先生说,“许多名画家只有在死后才能享尽荣耀,生前却穷困潦倒。而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做到了,不知道是太有本事了还是运气太好了。”
“大概是真有本事吧。”我说,我对绘画一类的事是一窍不通的。
“真有本事吗?”高木先生微笑了一下,我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可不大舒服。“想起来了,我在幼儿园画的画大概还在,如果安上个抽象派大师的名字,再找几个评论家写些好话,也许也能卖个好价钱呢。到时候也分你一点吧。”他乐呵呵地说,摆出一副讨人厌的神情。
“我可不敢当。”我挖苦地说。
由良先生在他的画室里见我们。他年过五十了,是个很有风度的人,正是我心目中艺术家的样子。他的画室要比滨口的大上好几倍,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屋子里除了摆着画架外,还摆了不少植物,看上去就非常的舒适。
“那个人啊,”由良先生拖长了声音,这样说道,“你们既然找到我这里来了,想必也知道他的事情了吧。”
“是的。”高木先生说,“他和您有不愉快的事啊。”
“不愉快吗?”由良笑了,“就算是不愉快吧。那个家伙实在是很会无中生有,竟然说那种谎话。”
“野田说的事对您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那种事情,”由良笑得更大声了,“我遇到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他还够不上资格给我带来困扰啊。”
“可是听说他打算去法院控告您。那样的话对您的声誉可是很大的伤害吧。”
“那个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根本没有能拿上法庭的东西。”
“为什么他会有那种念头呢?”高木先生看着他问。
“我也不知道。是我倒霉吧。”由良说,露出了一丝苦笑。
“提到了让您不愉快的事,实在是很抱歉。不过对警察来说,任何事情都不能随便放过。所以,我们还是想问一下,您最后一次见到野田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见过他,没有必要见他啊。不过是个想靠诬陷别人让自己出名的人罢了。”
“是这样啊。”高木先生点点头,“那么案发那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您在哪里?”
“那天嘛,我在这里啊。我从早晨开始就在这里作画,一直到下午五点。我有一个采访,是事先就约好了的。电视台的人六点不到就到这里了。”
“您在这里作画的时候,有什么人也在吗?比如说绘画模特。”
“没有。我正在画的不是人物画,而是这个。”他指给我们看身后的一幅画,那幅摆在画架上的油画中画着美丽的花朵,是在幽暗的陶缸里盛开着的美丽莲花,鲜艳的花瓣和黯淡的陶缸相互辉映,更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
“真是太美了。”高木先生说着,走近了那幅画,“啊,这里还签上了日期呢。”他指着画布的一角,那里用油彩签上了作画的日子和由良的名字,正是案发的那天。
“真是太遗憾了,如果那个模特可以作证的话,一切就简单了。”他对由良说。
“呵呵,那样的话,刑警先生就不必烦恼了。”由良笑着说,“我也可以完全抛开这件事了。早知如此,我真该找个绘画模特过来呢。那天,就连佣人也碰巧放假出去了。”
“我从来不为那种事烦恼的。”高木先生笑着说,“不过这是什么品种的莲花呢?现在应该还不到开花的季节吧,您是凭着记忆画的吗?”
“当然不是。即使是最好的画家,也不能完全凭记忆画啊。这是一位专门培育莲花的朋友送来的。他对莲花很有经验啊,培育了不少稀有品种。”
“真的啊,这个花瓣的颜色有些偏紫色,我还以为是单纯的光线折射呢。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紫色的莲花,真是特别啊。”
“这个是睡莲。”由良微笑了,“它的叶子是浮在水面上的。莲花的叶子则是从水面下伸出来的。两者是不同的。”
“画上的叶子确实是浮在水面上的。由良先生对莲花很了解啊。”
“因为我很喜欢这种花啊。睡莲是圣洁的花朵,你知道吗,它的外国名字叫Nymphaea,就是来自古希腊神话里山林水泽里的仙女的名字。古埃及人和古希腊人都把它看作是神的花朵,将它供奉在神殿和圣坛上。”
“的确是象仙女一样妩媚的花朵。不过这幅画为什么叫信仰呢?”高木先生指着那幅睡莲图问道。
“因为睡莲的花语就是信仰,古埃及人认为它昼开夜闭,正寓意着死而复生,轮回不断。”
“原来如此,我只知道它结出来的莲子还有地下的藕可以吃,还不知道它有这些说法呢。”高木先生说。
“睡莲是不会结莲子的,只有莲花才会有莲子。”由良说,微微地笑了。
“是这样吗?我实在是太孤陋寡闻了,还以为所有的莲花都会结出好吃的莲子来。”话虽这么说,可他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能不能看看那缸睡莲呢?想亲眼见识一下紫色的莲花啊。”
“实在是很抱歉,那缸睡莲在昨天打扫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我的朋友只送了我这一缸,结果还被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呢。不过他答应会再给我一缸。那时有机会的话,刑警先生再来看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幸亏您已经画好了。看着这幅画,仿佛能够闻到莲花的清香呢。您画得实在太好了。”
“哪里,是你过奖了。不过,说到不在场证明,”由良说,“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算呢?”
“您有证明吗?”高木先生回头望着他。
“嗯,大概是四点多的时候吧,电视台的人打过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那个专访。我接了电话,这个能证明我当时是在这里吧。”
“如果是事实的话,确实可以。”高木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