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我读了您写的那篇关于人类默认设置的文章。您把人类就这么拿来跟一台可以恢复成默认设置的电脑相比——您可别怪我,我觉得您这么做也太无礼了。作为人,再怎么说我们也比电脑强啊,您说不是吗?我只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可没有让您道歉的意思。”火车里坐在我对面的那位女士认出了我,我很想没好气地跟她理论两句,告诉她什么叫“比喻”和“幽默”。不过我还是保持姿态,投以微笑,试图友好地用“别只看字面”这样的话语来解释。很明显,从她脸上的褶皱来看,她应该跟我年龄差不多,没准比我还年长,而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是需要受到友好对待的。
“嗯……”我刚想开口,她就打断了我。没忘记吧,这可是位女士。她说:“在那篇文章结尾的地方,您提了一个问题:欧洲人的皮肤为什么是白色的?可是您又长篇大论地解释说人类本质上是黑人。您打算就此再写篇文章吗?我想知道的是,您打算写些什么,什么时候发表。还有……”她的话语伴随着火车穿梭于窗外的风景中,火车还会时不时地靠站停歇,可她则不,话语如瀑布般一泻千里。我发现她把我写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只见她一会儿思考“是怎么回事来着”这样的问题,一会儿又抱怨我那不时浮出水面的短见,总是谈性说爱(这么看来,我写的其他文章她也看了,一会儿还像个长者似的给我解释我写的东西。幸好车厢里没有别的乘客,不过这也唤起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偏偏就坐到我对面来了,不是还有那么多位子空着吗?只要您读了那篇《别靠我太近!》,这个问题也就可以解决了。)
我趁她喘气的一瞬间终于插上了话:“您看,关于白人,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好好,您接着说。”她再次打断了我。我又说:“但我们越来越觉得达尔文说的是有道理的……”接着,她就像个一级记者似的开始问话,刚好我们坐的也是头等车厢。
她说:“我们就从头开始吧。您曾经写过,两百万年前人类丢弃了体毛,那时人们需要黑色的皮肤是为了抵挡阳光,是那个叫黑色素的东西吧?可人类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白人的呢?”
我说:“因为颜色不会滞留在化石里,所以我们还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不过很可能是在人类离开我们的摇篮——非洲——以后,也就是几万年前。人们向着北方前进,远离了炙热的太阳。直立人出发的时间更早,不过他们的肤色就不得而知了。我这里说的是欧洲人。几万年来,人类遍布世界各地。研究人员们借助各种科学技术,一直在探索准确的年代。不过这对我们的故事来说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人类是朝着阳光较少的地区出发的就行了。”
她说:“这么说,是不是就不再需要黑色素来保护了呢?”
我说:“至少不会24小时都需要。皮肤通过色素来抵挡阳光的机制仍然存在,这个嘛,看看沙滩上那些晒黑的人就知道了。不过光靠‘不再需要’这一点,还不够解释黑皮肤在进化中消失的现象。有个常见的理论,我也常给我的学生们讲,假设在北方,也就是日照较少的地区,因为黑皮肤阻挡了过多的阳光而导致一个问题——身体很难制造出维生素D,正如‘维生素’的定义一样,这些元素是人体正常运作的必需品,于是,进化中就出现了白皮肤。这样就不会对阳光的吸收造成阻碍,从而使我们拥有足够的维生素D。这个观点最近还得到了证明,研究结果是,住在比利时的黑人自身制造维生素D的能力较弱。”
她说:“是这样啊,那谢谢您的解释。您会就此再写一篇文章吗?”
我说:“哦,等一下,故事才刚开始呢。这个结论是最近才得出的,科学就是这样,其中的确定因素会突然产生动摇,那个维生素的解释也太夸张了。黑人在这方面的问题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原因肯定不止于此。我们还是要回到达尔文的观点,他在后来的作品中提出,人种是因为性选择才出现的。”
她说:“您又要开始谈性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啊!”
我说:“不好意思,不是您想的那样!性选择是进化的一种机制,就跟自然选择似的,不过其中的动力不同。”
她说:“我对自然选择已经有所了解了。不同的生物在各个方面有所区别,有些能较好地适应周围的环境,并因此提高存活和繁殖的机会,优良的基因得以传承,而这些基因会在他们的后代中扩散开来,物种正悄悄地发生变化。对吗?”
我说:“对极了(鼓掌)!不过要我说,这不仅跟‘物种’有关,还要考虑到‘器官组织’。当自然选择对一组器官施加足够的影响,器官便会悄悄发生变化。当然了,在自然选择这个系统中,周围的环境是推动力。温度、日照、食物、水、寄生物等等,几十万年里,周围环境中可能存在的所有事物都决定了器官组织——或者说物种——发生变化的方向。在性选择中指明方向的,则是异性。从最基础的角度出发,其实是一样的,不过区别肯定还是存在的,要通过另一种方法来研究。”
她说:“您能再解释一下吗?我觉得还是挺模糊的。”
我说:“嗯……比如说家雀,这种惹人爱的小鸟中的雄性明显有别于雌性。雄鸟头、脖子和胸部都长着一簇黑色的羽毛,而雌鸟却颜色单一,不太引人注意。雄鸟黑色区域的大小,也就是黑色羽毛的数量,是因鸟而异的,有的比较多,有的就比较少。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雌鸟更喜欢挑选黑色羽毛较多的雄鸟来当小鸟的爸爸,不过情况可不是一向如此。从前,很早很早以前,雄麻雀们还没有那黑色的装饰,雌鸟在选择对象时有其他标准,不过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在那些鸟儿中,有些雄鸟的羽毛颜色较深,比其他雄鸟黑,而这并没有引起麻雀们的注意,黑鸟们也就是生物中随处可见的一个变种罢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了。”